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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妹(张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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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18 08:22:00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人们都说我爱说,用嘴,用笔。可他们哪里知道,我是一个人说了两个人的话。我的妹妹,是个哑巴。
    我们姐弟五人,我是老大,妹妹是老二,小我三岁。
  7岁那年,我得了伤寒,很快就传染给了妹妹。母亲轮番背着我们姐妹俩上医院。好心的同院大婶就介绍了一个游医来家里给妹妹打针。看着他每次打的针药都比医院多,母亲问:“是不是多了?”“没事!”游医说得很肯定,哪知灾难正向我们走来。   
  那是一个冬天的晚上,外边,白毛风雪肆虐地刮着,屋里炉子灭了,但妹妹的脸却烧得红如火炭,干裂的嘴唇爆起了皮,她躺在那里有气无力地说:“妈,我要喝水!”“哎,妈给你倒”。妹妹听不见,又喊 “姐姐,我要喝水!”我也答应着。但她哭着嚷道:“你们为啥不理我?你们听见没有?妈,你聋了?姐姐你也聋了?……
  其实,那一刻,妹妹自己聋了!
  聋了的妹妹还会说话,他整天哭着、喊着、叫着、骂着……
  渐渐地,她不嚷了,她会说的词汇一天比一天少,到后来,只能吐一两个单音节词,如:爸!妈!饭!水!再后来便连这样的音也不会发了。可她更能哭了,她不会哑语,她不能表达,她只有像婴儿一样用哭来抗议这个没有声音的世界,表达她内心的愿望。
  一个个冬日的长夜,被妹妹哭短了;
  一个个夏日的短夜,被母亲哭长了。
  妹妹终于哭闹不行了,妹妹终于接受了一个无声无言的世界。
  妹妹渐渐学会了比划,开始发明着属于她自己的哑语。她用嘴唇的颜色比喻红,比喻艳;用牙的颜色表示白,表示干净;用头发来说明黑,说明肮脏。
  不久我们家搬到了父亲工作的张北公会镇,初到那地方,我和妹妹总受孩子们的欺侮。他们把手圈成喇叭状,冲着妹妹喊:“哑巴巴,叫大大,大大给你买个箩头粪杈杈。” 妹妹虽然听不见,但能感觉到他们的恶意,便朝他们伸小拇指。结果,他们就用土扬妹妹,扬得她头上、脸上、鼻子、眼里全是土。每当此时,我便疯了似的去和那些孩子们打架。他们人多势众,群起而攻之,我和妹妹便被沙土淹没了……直到现在,每遇尘土飞扬的大风天,我都会想起妹妹在如雨而下的沙土中抱头哭叫的情景。
  苦难中成长的妹妹心灵、手巧、爱美。
  那时的女孩都梳个小子样的小分头,但妹妹却独出心裁地把自己的头发高高地卡起来,让缕缕黑发松松地披散着,很漂亮,很别致。妹妹的发卡是自制的,是把枳芨棍儿曲回去,再用母亲做棉鞋用的“器眼”卡住。那时不兴披肩长发,也无电视形象可模仿,真不知妹妹爱美的灵感是从哪里来的。
  天冷了,她会把旧线袜的腰腰拆了,用那五颜六色的旧线织一条围巾。她织得又长又细,像一条腰带,且红一道绿一道的,围在脖子上引得我们笑弯了腰,她自已也美美地笑着。
  她还会用旧白布,自己缝一个口罩,用瓶盖嵌一块圆玻璃——玻璃是她反复磨圆的——自制一只“手表”。
  那时的妹妹,只有八、九岁。
  10岁时,她便会织各种图案的袜子。用红白两种颜色的线织出的梅花图案,宛如一幅白雪红梅的画;用白线和蓝线织清清利利的立方体;用一色线织凤凰尾、树叶等图案。
  妹妹11岁,父母送她到市聋哑学校读书。但只读了一年,因家庭困难,家中“丢卒保车”,让妹妹辍学,让我读高中。
  转眼妹妹也到了谈恋爱的年龄。此时的妹妹出落得很可人:秀眉秀眼,白白净净,婷婷娉娉。人们问她要找什么样的对象,她羞涩地比划道:要找一个脖子处有红领章、头上有红五星的。那个年代的姑娘青睐当兵的,我的哑妹也不例外。
  但妹妹最终没找上当兵的,找了同村的一个民兵。
  妹夫老实厚道,因家里穷,娶了不要彩礼的哑巴。
  一年后,妹妹有了一个男孩,大头大脸,很是可爱。四个月时,孩子得了咽喉炎,咽不了奶。农村人说:孩子长了小舌头,必须用食指沾上黑酱或草木灰去嗓子眼儿里摁,摁得结果是孩子继续高烧,继续咽不下奶。人们又说是惹了鬼怪,必须送一送……
  折腾了三天,孩子夭折了。
  在妹妹最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都不在, 父母正好去山西看奶奶,我在县城教书。孩子夭折那天,父母回来了,我也正好回家。我们看客般地目睹了妹妹的悲剧。
  妹妹两眼发直,目光空洞。死死地抱着失去体温的孩子,指甲掐进了孩子的肉里。妹妹就那样死人般抱着她死去的孩子,抱了一天一夜。
  最后大家左比划,右拉拽,才从妹妹手中抢出了那个早已僵硬了的小生命。妹妹松手的那一刻,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声音凄厉得如母狼在旷野里哀嗥。那是妹妹心底滴血的呐喊,那是妹妹对苦难命运的抗争……
  后来,妹妹又生了两个女儿。母亲说,月子里,妹妹一夜一夜睁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孩子。妹妹说,怕闭上眼,看不见孩子哭,不知孩子闹病。
  整个月子里,妹妹虚弱如风中衰草;
  整个育儿阶段,妹妹干瘦似冬日枯枝;
  整个带孩子的岁月里,妹妹憔悴得就像家乡秋天褪尽了绿色的一株沙蓬。
  我的哑妹,是世上付出最多的母亲!是人间最苦的母亲!!也是天下最尽职的母亲!!!
  我可怜的妹妹,因为聋哑,人生的每一份责任,你都比别人担当得更艰辛,更沉重!
  好在现在两个长大的女儿都懂得回报她们的母亲。
  面对妹妹,我常想这样的问题:人的残疾到底是在生理上还是灵魂里?我的妹妹除了不会说话,在各方面都是完美的。她用眼睛传达感情,用手势表达思想,用一双劳动者的双脚走出一条劳动者的人生之路。她何残之有?

  作者简介:张美华,张家口市人。1987年进修于中国作协鲁迅文学院。张家口日报副刊版和教育版主编;张家口晚报特稿部和文教专刊部主任;著有散文集《飞去的云》和报告文学集《天马刚刚起飞》,教育专著《好孩子从妈妈的好耐心开始》,《做个温暖母亲》等。作品多次获得省级以上奖项,《记者——永远令人感动的职业》一文曾获人民网第五届记者节征文全国一等奖;曾获全国维护妇女儿童权益先进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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