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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福(郭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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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2 10:25:06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我的姐姐李冬冬总是把我拖在水塘边,小心翼翼的像个猎手专注潜伏在那里。她一定又是在监视我们的母亲付梅花。我有点不耐烦,只好把一根芦苇管插在嘴巴里若无其事地看两只水鸟从芦苇荡中钻出再蹿向天空。天空瓦蓝瓦蓝的,两只水鸟相随左右无忧无虑地飞翔,总让人心驰荡漾。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姐姐总是重新把我突然按住,她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巴上嘘嘘的,让我认真保持警惕,她这么紧张实在没有什么必要。
  芦苇深处什么也没有,只有芦苇轻轻断裂的声音,那是我的母亲付梅花在割芦苇,我的姐姐有些失望。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这么忧心忡忡,好像芦苇里就该藏着付梅花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一会,我的母亲付梅花抱着一捆芦苇终于从小路上拐出来了,我的姐姐拉着我站起来也跟着松出一口气。
  付梅花看见我们就问,怎么这早?
  李冬冬的回答轻车熟路,今天放学早。
  她为了证明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就跑过去接过付梅花的芦苇背在自己的身上。一切仿佛都是在顺理成章的发生。接着付梅花就会按部就班地叮嘱,以后放学早,那就回家先写会作业,不要在这里再费时间。我的姐姐不听,就会抢着说,她是来帮付梅花背芦苇的。芦苇现在压在李冬冬的身上,有了镰刀割断芦苇时发出的咔嚓咔嚓的声音。我其实真搞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吃力,她一定知道我的心思,她的眼睛狠狠地扫过我的嘴巴。她的嘴巴里像含着一把刀,总是能明白无误的让我明白她的意思,我住了嘴巴赶紧去帮她背芦苇。
  芦苇可以编织成席子,我们这的水塘里生长着数不尽的芦苇。村长刘四毛十几年代理着南方人收购席子的生意。我们这里每家每户都有编织芦苇席子的手艺,芦苇在他们手里打成结,再拉成丝,经过漂洗晾晒,最后编织成图案各异的席子。席子散发着芦苇和桐油混合的清香。据说,只有生长在我们这里的芦苇编织的席子才冬暖夏凉,才可以抵挡住南方的湿气。我们这里的气候和别处并无异处,我感觉这样的说法口耳相传的有点夸张。可每当刘四毛殷勤地跑向村头,村子里的人就知道那个收购席子的南方人要来了。
  今天,付梅花把芦苇放下,拿着新编好的席子就去找了刘四毛。我的姐姐一看付梅花一出门,马上递给了我个眼色,我心领神会。可我低声说,我们刚去了池塘,现在又让我出去,付梅花怎么能相信我?我的姐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我硬推了出去。她说,办法总在脑袋里,为什么总要问别人?她这话像刘四毛收购席子的口气,这样有理有据不容置疑。我不情愿地飞奔出去追上付梅花,付梅花看见我,生气地问,怎么又来了?我空着双手一边分过了她的一点席子一边对她说,姐姐让我来帮你。付梅花生气地说,不用,你快回家写作业。付梅花对我们的期望总是很强烈,可我说,我的作业学校就写完了,见她狐疑地看我,我只好涎着脸又说,我在家里无事可干,又妨碍姐姐做作业,只好出来帮你送席子。我说话面不改色气不喘,付梅花一定相信了我的话,她缓和下语气说,那就跟在她的后面。               


  我叫李冬梅,今年十岁。在我十岁的这一天,李冬冬郑重其事的把我拉在厨房,咬着嘴角憋了很久才小声问我,冬梅,你想不想见到爸爸?我没有见过我们的父亲李东,但又不想让她伤心。我就说,想。可李冬冬东张西望了下才又对我低声说,那你就得盯好付梅花。她说的一定很艰难,她为说这句话躲闪着我的目光,我吃惊地问,为什么?我的意思是,为了见李东为什么要盯住付梅花?我的姐姐又忽然犹犹豫豫了起来,她这样犹豫就是证明她也吃不准,可她转移了话题,生气地说,你不要问了好不好。她说不问就不问了吗?我喋喋不休,我的姐姐就郑重其事地告诉我,李冬梅,你知道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我说,我哪里知道。她字斟字酌地告诉我,在我5岁这天,我们的爸爸李冬没了。所以你就叫,李冬、梅。她说的言之凿凿,让我不得不相信确实有个男人应该让付梅花悲伤起来,她会搂着我哭,我就会说,你别哭了。付梅花就哭得更伤心了。从那天起,我就猜测付梅花把我改成了李冬梅。现在李冬冬这样肆无忌惮要我回忆往事,我想她的目的一定是让我重新难过,好像我的名字就是让所有人记住是我让爸爸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那我的名字叫李冬梅,姐姐的名字李冬冬怎么解释呢?
  在我十岁这年,年长我四岁的姐姐注定要让我变得突然难堪了起来,我感觉她会继续告诉我些关于李东的重大事情。我有点讨好她,我说,那后来怎么样了呢?她看见我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就突然又泄了气。
  现在我看见刘四毛的老婆何青草在院子里晾晒席子的时候,付梅花突然放慢了脚步,她向后看了看,我知道她是在寻找刘四毛。村头的方向,刘四毛也许还没回来。付梅花再转回脸来的时候看着何青草就把我从身后推了出去,她说,冬梅,去喊你何姨去。我是个听话的孩子,嗯了一声,远远地跑去就喊,何姨,何姨。何青草看见我,马上转过身,在席子后面闪了下,不见了踪影,没了何青草,我只得看看付梅花,付梅花依旧示意我只管继续向前走,她相信何青草一定听见了我的呼喊。可我不能对着空气耗费力气,但我很快又看见何青草从席子背面转了出来。我赶紧跑过去,告诉她,何姨,我来给你送席子。何青草脸上挤出了笑容,何青草的笑容像积攒了很久,然后再一点点的释放出来,她对着我笑了笑问,跟谁来的?这肯定是明知故问,我马上给她指指后面跟上来的付梅花,可何青草看也不看的就把笑容收了回去,我只好问,何姨,席子放哪?何青草就给我指指南房,不冷不热地说先放那里吧。就又专心致志的在忙着晾晒她的席子。她仿佛有意加快了速度,席子在她手里上下翻飞,一块块地平摊在尼龙绳上,她要在南方人来之前把所有的席子要晾晒一遍。这让她的身影在席子间忽隐忽现,如果阳光再猛烈一些,我倒希望何青草既然这么勤奋自己变成席子买给那个南方人算了。
  付梅花站着等了等,见何青草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迫不得已喊了喊她,何青草身子依旧没有停下来,反而更用力的一连又翻晒了好几块席子。她把付梅花晾了一会,然后才开始慢慢说话。她说,梅花,你把席子放在南房吧。何青草对来送席子的人都是这样一幅颐指气使,仿佛她就是那个能带给人钞票的南方人。南房的席子已经堆得很高了,付梅花看了看南房高高堆起的席子问,那个南方人还没来?何青草终于停了下来,一说到南方人,仿佛才能使她感觉得眼前的危机。何青草看着越来越高堆起的席子也犯了难,何青草说,四毛刚接的电话,看着时间,今天应该会来的吧。何青草站在台阶上说话,眼睛却看也不看付梅花,就像隔着付梅花在跟身后的另一个人说话,她这么无视付梅花,换成我,早就怒气冲冲地走掉了。
  可付梅花没有再往下问,我看了看她,一下子不知道手里的席子怎么处理掉好,付梅花按了按我肩膀,轻轻地给我指了指南房。
  我把席子放上去的时候,付梅花帮我把身上的草屑轻轻打了下去,草屑在阳光中有南方翠竹一样的味道,我仰起头突然捕捉到了这样特殊的气味。每当那个南方人来的时候,这种异样的气味总是能让村子里兴奋起来。今天也一样。我想是这种气味刺激了何青草,何青草突然来了热情,她当着付梅花的面夸奖我说,梅花,冬梅说大就大了呵。这话像是在讨好付梅花,可付梅花没吭声,见付梅花不吭声何青草摸摸我的头,又为难地说,梅花,款子没有下来,帐还是记着吧。付梅花拍打我的手明显犹豫了一下,我想送来的席子换不来票子,那我们为什么要送来呢?可付梅花却说,行。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像风一掠而过。这样细微的声音,何青草却把它听得清清楚楚。见我们走了一截,何青草才追着又问,打个条子不?付梅花大方地说,不用,你记着就行。
  付梅花突然的大方,让我很不明白。回来的路上,我问,为什么不把席子再抱回来?我又问即使不抱回来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样也讨回张白条子,证明咱们的席子放在了那里?我已经念三年级了,这点帐还是能算成的。可付梅花像心甘情愿地说,不用。我又问,为什么?付梅花瞥了眼身后的何青草,低声说,这是大人的事情别问了。
  付梅花这样胸有成竹让我感觉她一定有事情瞒着我,到底是什么事情呢?她不像其他人那样讨价还价。李冬冬见我们回来很殷勤地迎接上来就问,都买了?付梅花没好气地说,去,认真读你的书。李冬冬自讨没趣是因为付梅花教育过我们,一个孩子不能总想着钱。不想着钱,就要和李四毛说的要胸怀祖国放眼未来。我们都是祖国的未来,对于未来我们不应该有任何怀疑。李四毛把一叠钱交给校长的时候,眼睛眨都没眨一下地说,明天的太阳是属于你们的。他说的总是慷慨激昂,总是给我们这个偏僻的地方一个全新的视角看到世界。我很惊奇付梅花的态度和他是一样的。相信未来。付梅花就把席子这样地交付给了别人,竟然显得就像没事一样。校长总结的时候对着大家突然哑言,他放下讲稿,只不尴不尬地说,那就听村长的吧,现实是现实,这样的学校,还需要村子里多支持我们。他这样说我们不知道什么意思,见有人带头鼓掌,我们也跟着稀稀拉拉地拍了拍。
  见付梅花的嘴巴里套不出什么,李冬冬只好把目光扫向了我,她不知道我的思绪在飞翔,我看了看她,想着除了没要到钱,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我突然满怀羞愧的竟然对着她笑了笑。
  我不是怕李冬冬,我是怕她总追着问我,她追着我问的样子,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就像站在她对面的是个嫌疑犯。有的时候,她的问题真的让我很难回答,现在李冬冬学会了拿付梅花的腔调开导我,她问我,付梅花说,做人一定要诚实。对不对?她总是能在需要的时候随时随地能搬出付梅花来。我说对啊。那你把送席子的过程说说。我满不在乎随口就说,有什么好说的,去了,没钱,白条也没打,就回来了。李冬冬瞥了眼付梅花又低声问我,那你看见李四毛没有?我学着也低声说,没有。看她不放心,我又补充,他去村头等南方人了。那何青草呢?我反说,没见何青草,那我们的席子去哪了?
  见我又问不出来,李冬冬一定很沮丧。我真想编个情节再绘声绘色的去哄哄她,比如路上突然遇见了回来的李四毛,他喊住了付梅花,正要张嘴巴说话,这个时候我该再加个情节,让事情变得更复杂起伏点,后面突然就追上来了气喘吁吁的何青草,这样搞的大家谁也没的话说。我想把后面的情节交给李冬冬去想象,我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使劲碰了碰她,又装着欲言又止,可她不耐烦的就把我推开了。现在李冬冬不需要我了,她让我闭住嘴巴去吃饭,我看她在沉思,我就知道,她在慢慢咀嚼情节。她咀嚼情节的样子就像脑袋上挂上了一块秤砣,我终于有了点得意。
  看她垂头丧气的样子,我想承认李四毛只是我意想出来的情节,我只是随便想想的时候,我吃惊的发现李冬冬在定定地看着我,我看着她,突然让我忍不住真想把情节悄悄给她补充的更完整,可她看了看我,目光就越过我的头顶,我才发现,她在坐立不安地观察付梅花。我听见门的响动,我看见李冬冬放下碗,跟着突然扑向窗沿。
  李冬冬的样子让我的意想终于得到了印证,李冬冬一声不吭地盯着付梅花,至到院子里彻底没了付梅花的声音,我才跟着问,怎么出去了?李冬冬说,李四毛找她来了。我按捺住兴奋见李冬冬泱泱地站在那里,我就若无其事的又说,这有什么奇怪,我们的席子不就是他收的。李冬冬看了我一眼,见我无动于衷,终于生气了,她着急地说,你就知道吃,你知道不知道,李四毛总找付梅花,我们的爸爸李冬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她这样说,就一定证明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我就停止了吃饭,我只好迁就地说,那你说怎么办?
    我没有见过李东。可李冬冬总说是在她10岁那年看着李东消失的。这样算,她10岁,那我当时就该是7岁,这和我5岁有巨大的差距,我疑惑地问,我怎么不记得?她说,你肯定不记得。我轻描淡写的又问,他为什么要消失?李冬冬咬了咬嘴唇,最后她告诉我,是因为我。她说得越来越严重,她把我记不得的事情说的如此沉重。她总要提醒我,是我逼走的李东。我反驳说,那怎么付梅花没有告诉过我?李冬冬轻蔑地说,她才不会告诉你。我只能说,那好吧,现在怎么办?
  李冬冬总是比我有主意,她说,你跟我走。
  黄昏在村子上空跳动,整个村子上空红灿灿的。走了一会,我问李冬冬,刚才你看见李四毛叫付梅花了?李冬冬不吭声,不吭声就是不确定,我又问,那你知道付梅花去哪了?李冬冬走得越来越快,走到李四毛的门口,李冬冬说,你喊。我说我喊什么。李冬冬教我,我就喊,李四毛,李四毛。何青草问,谁喊?我粗着嗓子喊,送席子的。何青草没好气的就说,李四毛没在,明天来吧。我和李冬冬飞快地递了下眼色,何青草问,你谁?我俩逃也似的飞奔了起来。我气喘吁吁地问她,现在去哪?李冬冬一声不吭的就往水塘拉我。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我能听见她的喘息声,她的喘息声让我既紧张又兴奋,整个黄昏沉浸在微微的夜色里,我能听到我的心跳声。我缩着脖子跟着她像达成了某种协议,我们现在目标一至的要找到付梅花。


  临近水塘,李冬冬突然放慢了脚步,我已经按捺不住地想要冲进去。她一把把我拉住了。我问怎么不走了,我看李冬冬突然气息越来越浓重,我俩像突然都能预见水塘要发生的事情,我们都有点不知所措。李冬冬盯着我小声说,你在这里留着。我问,为什么?李冬冬张望了一下表情变得变幻莫测了起来,她只说,别问那多。她咬了咬嘴唇又叮嘱我,不论是谁,都不能靠近水塘。她这样说让我心里很发毛,我有点结巴地问她,这么晚了,还能有谁?我说这话明显的底气不足,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只拍了拍我说,你留在这里。
  我想跟她去,可现在脚下像生了钉子,我焦灼不安不由自主的只跟了她几步,我内心有新奇又夹杂着心慌,突然就定住了。我已经十岁了隐约晓得水塘要发生的事情,看着近在咫尺的水塘,我突然间有点莫名的又害怕了起来。我眼睁睁地看着李冬冬很快消失在水塘的芦苇里。她消失在芦苇里沙沙的声音像隐藏着神秘,一声声地撞击在我的心上,我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慌。
  我没有听李冬冬的话,我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那个李冬冬要让我知道的事情现在就在我的面前,我迈开慌乱的脚步,想要继续跟上去,可正如李冬冬所担心的那样,我看见了何青草远远的就追了过来。我替水塘里的人紧张了起来。我一边佯装往回走,一边大叫了声,何姨。我希望我的声音能传进水塘。何青草发现我,惊讶地问,李冬梅,你在这干什么?我大声说,我在帮付梅花割芦苇。何青草冷峻地盯了我一眼,问付梅花呢?我说在后面。何青草又问,就你们两个?我说,啊。我看她不放心,我说我给你喊喊付梅花?何青草见我对答如流,神色终于缓和了下来,她说,算了吧。我看她一走,我掉头马上也像个贼一样地溜掉了。
  我第一次品尝到了害怕的滋味,风就在我的耳边回旋,我虚汗如潮。我跑回家等到李冬冬的时候,我迫不及待地问她,找到付梅花没有?李冬冬看了我一眼,就用巴掌堵住了我的嘴巴。李冬冬堵着我嘴巴的手在微微发抖,我在想她可能和我一样是逃回来的。我和李冬冬动也不动地躲在角落里,我听到李冬冬的喘息声,在喘息声中,我惶惑不安地听着付梅花打开门,又轻轻地关住门,然后重重的把一捆芦苇重新放倒摊开在院子里的时候,听到芦苇落地的声音,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千百次重复出现的声音突然让我松弛下来。我使劲扳开了李冬冬的巴掌,芦苇有散开来的清香,弥荡在空气中,我大口的满满地吸了一口进肚子里。
  李冬冬蹑手蹑脚的把我拉在床前,我小声问她,你看到什么了。我发现李冬冬面色突然潮红潮红的,李冬冬喘着气不说话,最后就是说,李冬梅,你现在去睡觉。我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李冬冬要我去睡觉,可她自己却跑出去,去帮付梅花摊芦苇。我怎么能睡着呢?我爬了起来,借着月光,我提心吊胆地看见付梅花没有理李冬冬,李冬冬一声不吭得像无数个夜晚一样悉心和她在往开摊芦苇。他们像在比赛,李冬冬骤然加快速度紧紧的要和付梅花并排在一起,我真担心那些芦苇会从她的手中脱手而出像鸡毛一样散落一地。可芦苇在他们手里无声的一片片摊开,一切都井井有条,我看不出有任何异常,我只好安安静静地躲在被窝里,耳朵却努力听着外面的风吹草动,我实在太困了,我把眼睛闭起来的时候,听见付梅花终于开口说话了,她沙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说,李冬冬,你……以后……别这样了好不好……好不好?寂静的夜里,付梅花沙哑的声音就像在水塘里喊了很久的样子,接着“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我就听见李冬冬在我耳边呜呜的呻吟声。我勉强抬起眼皮,我说,李冬冬你怎么了。李冬冬不说话,李冬冬不说话,她的呻吟像瓷瓶打碎在很遥远的地方,我无力抚慰她。她并不在意我的疑惑,她反问我,你相信谣言吗?她的声音很遥远,我感觉我找到了一个问题的答案,这个答案虽然含糊不清,但我突然翻了个身,就像身上覆盖了芦苇一样柔软,彻底的让我轻松了下来,很快沉入了梦乡。
  以至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听见芦苇在院子里依旧发出耳熟能详的那种沙沙声音的时候,我赶紧爬起来推开窗,看到付梅花的背影,我脱口就喊了声“妈”。付梅花扭过头,并没有发觉我的表情异常,她说,快,马上喊李冬冬。我哦了一声,一下从恍惚中惊醒过来。我马上明白我现在该干的,我看了看李冬冬。我赶紧推醒她,我忍了忍终于问她,昨天怎么啦。李冬冬答非所问地说,几点了?我说,七点。早晨的阳光已经射了进来,整个屋子我能在屋顶透下来的一络光柱里看见李冬冬越来越清醒的眼睛。她定定地看了看我,马上爬了起来,她说,今天是送席子的时间。我说,你怎么知道的。她嘴角勾出一丝嘲笑,像我是个局外人。她说,我就知道。她这样巨大反差的表情让我有点不知所措,就和昨天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我疑惑地看着她。她马上起身去看窗外,可她还没探出头去,就像被人打了一拳,大叫了一声,又突然坐了回去。她看了看身下的褥子,突然把自己紧紧地裹了起来,脸色像失血一样,变得惨白,我说,你又怎么啦?她捂着被子,对我小声央求说,李冬梅,快喊付梅花。她这样是第一次这样求我,我相信刚刚经历了昨天的事情,李冬冬一定会有话要说,我扭头赶紧帮她喊付梅花。
  付梅花进来以后马上又出去了,再进来的时候端了一盆清水,我呆呆地站在那里,问付梅花,李冬冬怎么了。李冬冬面色依旧潮红潮红的像炒熟的栗子,她安静地躲在被子里,有点心甘情愿任人宰割的样子,付梅花对她眨眨眼却笑了,付梅花的笑让李冬冬的脸像继续要被炒得更熟的栗子色一样的奇怪。我看见李冬冬不安的在看付梅花,眼睛里满是询问,看付梅花若无其事的一脸微笑,李冬冬终于松出一口气,她松出一口气的样子也跟着付梅花咧了咧嘴巴。他们的笑像达成了某种协议,心照不宣,付梅花看我还在这里,她突然很神秘地说,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就在笑声里把我推了出去。我真不相信,李冬冬和付梅花会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和解。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李冬冬发生了什么事情,付梅花再退出来的时候,我就又靠近了李冬冬,我看见李冬冬心神不宁地坐在床上面色依旧潮红潮红地看着我,我以为她终于有话要说,我小心翼翼地问,李冬冬你没事吧。可李冬冬突然拿眼狠狠地棱了我一眼,就把头别了过去。
  李冬冬的样子总让我莫名其妙。李冬冬捂着被子像个河蚌一样依旧不忘小声对我说,冬梅,你一定要看好付梅花。这样的话让我终于厌烦了起来,我说,好了好了,我丢下她就飞快地跑了出去。
  现在只有我和付梅花去送席子。我跟着付梅花有点闷闷不乐,我想把昨天的事情告诉她。可我刚张口,嘴巴里却变成了,为什么李冬冬不来。付梅花说,我让她在喝红糖水。红糖水的诱人香气马上在我嘴巴里起了实质的反应,我的嗓子终于冒火了,像有一股烟要蹿出来,李冬冬真不应该这样对待付梅花。她这样对待付梅花,我想付梅花一定全然不觉。我想了想,又闷了一会,终于抿着嘴巴要说话了,可远远的那个长着像根干辣椒一样的李四毛就在向我们招手。付梅花不由的加快了脚步向他那去。我把话只好又吞回了肚子里。现在这两个人像没事一样的又联系在了一起,如果李四毛知道昨天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会是什么样子呢?我突然笑了,笑的有点不怀好意。李四毛俯身摸摸我的头,像没话找话地问,冬梅你学习怎么样?他问我,眼睛却瞧着付梅花。这个细微的动作和他老婆何青草一样,把我惹毛了,我不是不重要,我要把这个情节一丝不漏地讲给李冬冬。付梅花替我回答说,还行。付梅花回答的柔声细语,让我突然大吃一惊,这不能不让我对昨天看不到的水塘有更多的联想。可我眼睁睁地看着李四毛把席子一张张地清点了遍,然后吐出口气,拍拍手,很大气地说,今天就能把钱结给你。
  付梅花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付梅花就该这个样子,付梅花看也不看他只顾低头放席子,再抬头的时候,付梅花问,何青草怎么没有来?我惊异地发现此刻付梅花问话的口气就像审问李四毛一样,这一定让他不好受,李四毛尴尬地笑了笑,李四毛转开了眼睛说,一会她就来。付梅花又问,今天南方人来不来?李四毛看付梅花主动和他说话又来了热情,他拍着胸脯保证今天那个南方人要来。南方人要来,李四毛蠕动着嘴巴说,付梅花我让你早点来,就是不想待会人多,到时候轮不到你,付梅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走了,看着越来越远的身影,我听见,李四毛突然张着嘴巴在后面追着喊,付梅花,我把钱送你们家去吧。
  我们雄赳赳气昂昂的把李四毛甩得越来越远,我跟在付梅花的后面,突然内心有了点无可名状的快意。如果离水塘近,说不定还能有补充情节,我想,那是最需要我出现的时候,如果李四毛敢对付梅花纠缠不清,我就会毅然决然地站出来,毫不犹豫的把李四毛撞入水塘里,让他变成一只溺水的乌鸦。
  现在付梅花看着我张着嘴巴不动,拍了拍我,说冬梅,你又在想什么?看我不说话,付梅花又拍了拍我,我才一下回过神来,我掩饰着自己连忙说,没有,没有。我看了看付梅花,又看了看近在咫尺依旧完好无损的李四毛,我就轻轻地叹了口气。整个一条大道竟然就我们两个人,整个村子像死死地睡去一般,我们只好像自投罗网一样的去找李四毛。
  一路上我听见席子压在付梅花的身上有了咔嚓咔嚓的声音,为了保持平衡,付梅花的身子和席子间出现了严重的扭曲。这突然多出来的席子一定是晚上付梅花的杰作。我看了看付梅花,内心有了点复杂,突然无话可说了。我紧紧地跟在她的后面,我知道我的脑子刚才在飞翔了,我对它的自由飞翔无能无力。可突然多出的何青草看了看我们愣了愣,她像不相信一样的又看了看李四毛。
  李四毛帮付梅花卸下席子,看着立着的何青草,李四毛说,来搭把手。席子在何青草手里重新过了数,李四毛就又每隔十个就用膝盖使劲的把席子重叠的紧紧压在一起,然后用青藤有力的把席子再打结归类。加上先前的,席子越来越多,何青草都不由惊讶,说,梅花,你一个人咋这样能干?我发现李四毛狠狠地瞪了何青草一眼,何青草就马上换了口气说,哎哎,李四毛,这样的席子是不是有虫眼的不能收?李四毛像没听见,整理好的席子李四毛为预防松散,用双手又使劲按了按。这一回,李四毛扭头才问何青草,总共多少张?何青草说,五十五张。李四毛说,把钱先结给他们吧。何青草看了看李四毛,迟疑了下咬着嘴唇说,南方人没给咱们钱,咱们拿什么提前给人家。我闻到了明显的火药味,我紧张地看付梅花。付梅花却先说,有不合格的就挑出来。明显付梅花有些不甘心,李四毛却倒向了付梅花说,不碍事,席子多,不会一张张看的。我就看见何青草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付梅花看了看何青草又说,等南方人收走席子,再给我钱也行。看何青草依旧没有吭声,李四毛只好说,那就等等,南方人马上就来。四周沉默,这样的氛围挺让人沉闷的,李四毛像要打破这种沉闷,他不看何青草也不看付梅花却旁若无人的一样俯身摸摸我的头,对我说,来冬梅坐席子上头。李四毛双臂托着我,一下驾我上了垛好的席子上。几个人不说话,这让我有点忐忑不安,我只得老老实实任由李四毛摆布。可李四毛却若无其事地掏出一颗烟慢慢地塞进嘴巴里。我看了看付梅花又看了看何青草,李四毛专注地摆弄着这颗烟,这样的动作让大家突然有了轻松,我就看见李四毛的嘴巴被这颗烟奇怪地牵动了一下。
  席子上面有登高望远的感觉,视野开阔,一垛垛的席子像要整装待发的士兵接受检阅一样。我把昨天的事情忘记了一些,心情陡然转好了。我像指挥千军万马一样的把手指向村口,我大叫了一声,收席子的汽车来啦。我就看见三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子,看到越来越近的汽车,何青草首先按捺不住兴奋地跑过去迎接,我看见李四毛欠了欠身子想要跟出去,可突然悠然的又慢慢靠回了席子上,他看着何青草越跑越远却不慌不忙的把烟点着,昂着脸,看着付梅花却突然冲我吐出了个烟圈。
  我想我此刻应该像个大将军,可我却不挣气地羞涩了起来,李四毛把烟咬在嘴巴里,冲我伸出手来,冬梅,来,下来。我看了看付梅花,我看见付梅花突然脸红了红,我就又大胆地接住了李四毛的手,李四毛一下就把我架在了脖子上,我能有了迎风飞扬的感觉,我张着手臂,能看得更高更远,我说汽车近在眼前了。李四毛突然就把我托架得更高,我向下俯身看见付梅花跟在李四毛身边就像个小姑娘步履轻盈地绽放出笑容,我从没有看见付梅花有过这样的表情。没有了何青草场地突然宽阔了起来。我在李四毛的肩膀上面不由自主的向落后了的付梅花招了招手,付梅花却脚步越来越慢,没有再跟向前来,李四毛满心欢喜的又把我托了下来,对付梅花说,终于可以兑现给大家钱了。李四毛的情绪一定感染了我们。没有了何青草,我却看见付梅花突然换了一种很冷漠的表情回应李四毛。李四毛一点也不在意。李四毛站在付梅花的面前把我放下,付梅花一声不吭的把我夺了过来,付梅花突然说,不要再碰李冬梅了。李四毛就呆呆地站了站,李四毛站了站就转身一声不吭的也慢慢走向了汽车。他走向汽车的样子小心翼翼一点不像何青草那样兴奋。整个场地一下变得空落落的,看着李四毛的背影,我内心突然有点遗憾,我已经10岁了,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我转头扭向付梅花,我的身单影只一定引起了付梅花的共鸣,看着李四毛的背影,付梅花紧紧的把我搂紧在怀里。可越来越近的汽车声突然让付梅花更加焦灼不安了起来,我在付梅花的怀里听到了她剧烈的心跳声。
  那个南方人跳下车来兴冲冲的向付梅花摆手的时候,我看见付梅花终于慌乱了起来,付梅花像不愿意见到那个南方人,她终于丢下我,突然说要去芦苇荡砍回更多的芦苇来。就匆匆躲进了芦苇荡。南方人跳下车,很热情的和我摆了摆手,然后才瓮声瓮气地问,冬梅,怎么就你一人?我只好说,付梅花在割芦苇。那个南方人突然笑嘻嘻的对李四毛说,他尿急,就跟着也跑向了芦苇荡。何青草和李四毛像心知肚明,目光相碰了一下又马上分开了。何青草很快把目光投向了我,又像触电一样地低下头去整理她的席子。我的眼前很快出现一副画面,那个南方人扯高气扬地钻进水塘,有力的声音仿佛故意是在让付梅花听见。芦苇荡中很快没有了砍芦苇时窸窸窣窣的声音。李四毛只顾低着头在给席子打结,这个时候也停了下来,我想他和我听到了同样的声音。这样的声音让李四毛突然气喘吁吁了起来。当我要冲向水塘的时候,李四毛却先跑了进去,何青草着急地喊,你去干什么?李四毛粗声粗气地说,我也尿急行不行?李四毛在众人的眼睛里跑进了池塘,现在芦苇荡里装着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里面有了奋力砍伐芦苇的声音。村民开始三三两两地聚拢过来,他们把目光投向芦苇荡,又收回来投向何青草的时候,多了很多怜悯的味道,这让何青草突然很难堪。何青草涨红着脸只能恶狠狠的把目光再投向我。这么多人开始心照不宣地看着我,就像我和付梅花在合谋了一件事情,昨天在水塘边怦然心动的心跳,再一次让我有了拔腿逃掉的感觉。
  付梅花出来的时候,没有让人感到意外。她的后面跟着李四毛,李四毛的后面终于浮现出了那个慢腾腾的南方人。付梅花像拿着根绳子牵引着这两个人,每个人都吃力地抱着一捆芦苇,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刺激到了何青草,这个奇异的场景让何青草突然冲到李四毛面前情绪就失控了。可李四毛就像空气一样地越过了她。李四毛把芦苇帮付梅花放在了车上,他放芦苇的样子平静如常,他对何青草喘着粗气低低地说,开始收席子。倒是那个南方人,把芦苇往车上一扔就开始骂骂咧咧的,他说今年天气冷得早的,芦苇一股霉味。他说这话的时候脸涨得通红,浑身湿淋淋的,就像刚和李四毛打了一场。李四毛一言不发。何青草怒气冲冲的对那个南方人说,那你说这么多席子该怎么办?那个南方人气像短了一节,讪讪地说,谁让我这么倒霉?见大家都盯着他,他只好又改口,来都来了,还按去年的价钱。
  付梅花看了我一眼,目光充满柔情,令人心旌摇动。这样的目光让我在众目睽睽当中突然充满感激,真想冲过去对她哭出来。那个南方人把钱交到付梅花手上的时候,迅速在付梅花脸上扫了一眼,付梅花抬头迎着他的目光,这个南方人又迅速把头低了下去。付梅花把钱工工整整地放进口袋里,看也不看南方人径直领着我穿出了人群。我们刚走几步,我就听见,李四毛重重地喊住了付梅花。李四毛从那个南方人手里又夺过几张票子追住了付梅花,问也不问地塞在了她的手里。这样不明不白的几张票子,换来了付梅花在众目睽睽当中猛力地扇了李四毛一耳光。耳光清脆炸裂时,周围突然就神奇地安静肃穆起来,几乎是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我突然难受急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那么难受。我知道人难受时就会放声大哭。但是我不敢哭,我只好挤在人群中东张西望。我就是在东张西望时恍惚看到那个南方人的。他似乎也瞅到我了,但他只是冷漠地扫了我一眼。就去看付梅花。付梅花打李四毛就像打在了何青草的脸上,何青草就在李四毛背后突然情绪失控地哭了出来。我看那个南方人慢慢像只乌鸦一样蹲在了地上,何青草突然对他咆哮起来,收你的席子,全部给我收走。然后赶紧给我滚蛋。那个南方人逆来顺受,完全成为了何青草的一个布偶。我看见李四毛慢慢地走向了那个南方人,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付梅花全然不顾发生的事情,她把我的手稳稳地握在她的手里,我学着她的样子拉的她紧紧的,目不斜视的再穿过人群。但我还是偷偷的忍不住回了下头,我看见那个南方人盯着我们慢慢挥了下手,他点也不点的对何青草说,开始装车吧。他说,怎么会是这样,会是这样?他的话,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事情让我感觉到了不平常,我的心里很快不是滋味了起来。                          

  这真是悲伤的一天,这一次付梅花一反常态,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透过门帘撩起的一角看见她发呆的一直望向窗外。
  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李冬冬。李冬冬听完,一言不发的就出去了。我知道她一定去找那个南方人算账去了。傍晚,我惊诧的却看见李四毛用一挂自行车把李冬冬载了回来。李冬冬安静地躲在李四毛的后面,一定也看不出李冬冬曾经对他的警惕和敌意。李四毛眼角挂着多出的一块淤青,领口歪斜多了两道血痕,下了车后,李四毛看了看我,他看我的样子怪怪的,他嘴巴抽出一口气来,就去屋里找付梅花,我看见李四毛从怀里四四方方拿出一叠钱来,又交给了付梅花,付梅花问,他呢?李四毛不吭声,我就听见付梅花像知道答案了一样突然冷笑了一声,付梅花这样冷笑像根本瞧不起李四毛,付梅花说,你把钱拿走吧。我就看见李四毛慢慢地蹲了下来,蹲了下来的李四毛全然没有了卖完席子把钱分给校长时的威风。李四毛的样子一定让付梅花心软了。付梅花叹出口气,说不怨你,又说你回吧。李四毛没有走的样子,让我感觉付梅花没有真心要赶他走。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李四毛愣愣的突然说,再打几回就行了。接着付梅花就嘤嘤地哭了。
  现在,我不知所措的拿眼睛看李冬冬。我看见李冬冬和我一样同样不知所措。可李冬冬还是拉起我就往外走,我紧张地问她,怎么不管付梅花了?李冬冬不说话,我试探的又小心翼翼地问,你找到那个南方人了吗?李冬冬依旧没有吭声。我挣脱开了她,我大声地问她,你要拉我去哪?李冬冬看着我说,我要带着你去找李东。
  我说,李东在哪?李冬冬却把我拉到了水塘。在水塘边,李冬冬看了我一眼就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水里。水里有了一圈圈的涟漪,我看着李冬冬在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突然大声尖叫了一声。过了好久,李冬冬才重新从水里浮现了出来。水里一定很凉,这让她靠在水塘边嘴巴里不住的丝丝地倒抽着气,她累得精疲力尽,大声地咳嗽,我赶忙把她拉了上来,我看她冷得瑟瑟发抖,我不由自主的就把她抱住了,我问她,我们现在要干什么?李冬冬抬手给我指指远处,远处的芦苇荡开始有了滚滚烟尘,接着一股火焰腾空而起,我大惊失色,我大喊,失火了。
  李冬冬却平静的把我搂在怀里,像无数个日子我们耐心地等待付梅花一样,她让我看这场大火。热浪扑面而来,在她的怀里我终于平静了下来,看着这场大火,我哭着问李冬冬,那个南方人怎么办?李冬冬看了看我目光突然悠远了起来,她说,他不会来了。这个水塘隐藏着太多的秘密,李冬冬说,我现在把它点着了。我有点恍然大悟,这个秘密是不是和我有关?李冬冬又看了我一眼,嘴巴蠕动了一句,我没有听清。
  大火离我们越来越近,这个深奥的世界马上要化为乌有。我同李冬冬开始安静的并排坐在水塘边,内心变得越发平静,没有恐惧,没有热望。大火像面旗帜在村子的上空开始静静地燃烧。
  可李冬冬还是打破了平静,她突然扭头,大声地、声色俱厉地斥责我,李冬梅,你想知道李东是谁吗?她的表情让我前所未有的陌生,面对这场大火我不能跟着再这样平静下去看它静静地燃烧完,村子里赶来救火的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我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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