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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草艺术之性灵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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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24 08:27:5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各种艺术门类的创作,皆有其相通之处;不同书家的狂草艺术创作,也有其相类之处。以世所公认的10位狂草大家(分别是唐朝的张旭、怀素,五代的杨凝式,宋朝的黄庭坚,明朝的祝允明、徐渭,清初的傅山,清末的蒲华,以及20世纪的毛泽东、林散之)为样本,仔细考察他们的学问渊源、成长道路、性格禀赋、人生历练等,虽然各不相同,但是概而言之,他们身上闪耀着一些共性的因素,这些因素同性灵息息相关。概而言之,有三个主要方面:
    一是技的底垫
    性灵并非空穴来风、空中楼阁。欲求性灵,必先务本。如《随园诗话》卷一曰:“余每作咏古、咏物诗,必将此题之书籍,无所不搜。及诗之成也,仍不用一典。常言:人有典而不用,犹之有权势而不逞也。”“必将此题之书籍,无所不搜”,就是准备和积淀的过程。狂草创作同理,虽然狂草书法淡化了技法,其实际是超越了技法,而并非不重视技法。并且这个“技法”,也不是单纯的草书技法能够支撑,而需要对狂草之外的其它书体进行精心研究领会。上述十人作草,皆有十分丰厚的技法功底作为底垫。张旭在世人所知的善草之外,亦深精楷法,传世楷书《郎官石柱记》,笔力劲健,结体潇散,从容不迫,深见功底,项穆《书法雅言》称“《郎官》等帖,则又端庄整饬,俨然唐气也”,黄庭坚《山谷论书》亦曰张长史“楷法妙天下”、“其书字字入法度中也”。怀素曾流传退笔为冢、蕉叶代纸、磨穿漆盘等典故,又曾“担笈杖锡,西游上国,谒见当代名公,错综其事”,其小草笔法流畅,精美绝伦,这些都为其狂草创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杨凝式的《韭花帖》在行楷之间,深得二王及初唐诸家法乳,可知其草书之外,行、楷俱佳。黄庭坚行书知名,为“宋四家”之一,他自述学书曰“余学草书三十余年,初以周越为师,故二十年抖擞俗气不脱。晚得苏才翁、子美书观之,乃知古人笔意。其后又得张长史、僧怀素、高闲墨迹,乃窥笔法之妙”,《宋史》本传曰:“山谷善草书,楷法亦自成一家”。其余如祝允明、傅山、林散之,皆有深功,自不待言。而向以才子型书家称的徐渭、蒲华、毛泽东,也并非凭空拟造,而皆渊源有自。徐渭书法初师米芾、黄山谷,继从索靖与张旭,狂草之外亦有小楷千字文及行书传世,袁宏道《中郎集》云其书“苍劲中姿媚跃出,在王雅宜、文征仲之上”。蒲华的草书虽然初看不知端倪,细按之却能明显看出其中的北碑功底与篆隶笔法,这也是有清以来碑派书法大兴后的产物。毛泽东少年习书曾从魏碑入手,兼及草书,晚年又长期把玩临摹王羲之、怀素、于右任草书,亦是根深本固。纵览诸家学书历程,须知狂草亦须从他体入手,而非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刘熙载在《艺概》中说:“旭、素书可谓谨严之极,或以为颠狂而学之,与宋向氏学盗何异?”
    二是艺的滋养
    我们常说无论从事哪一门艺术,都要从其他艺术中寻找养分,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来丰富内涵和精神,这是艺术创作提升到一定高度之必需途径。如《随园诗话》卷三曰:“求诗于书中,得诗于书外。”卷八曰:“学者当以博览为工。”卷四曰:“盖士君子读破万卷,又必须登庙堂、览山川、结交海内名流,然后气局见解,自然阔大;良友琢磨,自然精进。”在不经意间对10人在书法之外所从事的艺术实践作以考察,竟然惊人地发现,10人居然都是艺术的“多面手”,有的甚至还是开宗立派的大作家、大学问家,尤其在诗词方面,更是都有很高的涵养。大体可以划分为这样三类:第一类是诗文足以称大家的。如黄庭坚、徐渭、毛泽东。黄庭坚为“苏门四学士”之一,与苏轼并称为“苏黄”,其诗奇崛放纵,开“江西诗派”之先河,著有《山谷集》。徐渭是一个奇才,天姿聪颖,才华出众,在杂剧、诗歌、书法、绘画、艺论等方面都有很高建树,甚至在诸多方面的贡献都是开创性的。他曾自言:“吾书第一、诗二、文三、画四。”毛泽东的诗词人所共知,纵横捭阖,气概超迈,平生所留数十首,世人争为传诵。第二类是能为诗文者。如张旭、杨凝式、祝允明、傅山、蒲华、林散之,皆有诗传世。如张旭的七言绝句《山中留客》、《桃花溪》,我们都耳熟能详,《全唐诗》录其10首。《旧五代史》称杨凝式“富有文藻”,“长于歌诗”,“有垣墙圭缺处,顾视引笔,且吟且书,若与神会”,可知其亦是诗中能手。祝允明出身书香世家,与唐寅、文征明、徐祯卿并称“吴中四才子”,著有《怀星堂集》。傅山自幼天资敏锐,读书过目成诵,通晓经、史、诸子及佛道之学,熟知医术,精于绘画,诗文亦为一代大家,著有《霜红龛集》等。蒲华有《芙蓉庵燹余草》行世,绘画中亦多题诗,曾与同人结鸳湖(南湖)诗社。林散之存诗甚多,有《江上诗存》三十六卷,赵朴初称其“庄严色相臻三绝,老辣文章见霸才”。第三类虽非诗人,但是有诗情、有诗境。如怀素,虽然不以诗人称,但是同时代的诗文大家多为其作有题咏,如李白《草书歌行》曰“少年上人号怀素,草书天下称独步。墨池飞出北溟鱼,笔锋杀尽山中兔”,鲁收《怀素上人草书歌》曰“观尔向来三五家,颠奇何谢张先生”,戴叔伦、许瑶、朱逵、任华、苏涣、贯休等都有唱和,可知怀素也是生活在诗的世界里。另一方面,怀素作为一名和尚,坐禅、诵经、云游、访友,同样是一种诗意的生存。当然,上述并不是在说明诗与书法有什么必然的联系,而是书家兼具诗人这样一种身份,心中有诗的意境,有浪漫主义倾向,这就注定了他们的艺术创作取向是唯情的而非尚理的,决定了他们采取性灵尤物之狂草来表达胸中的逸气不是偶然的。
    三是酒的助情
    从古到今,文人骚客总是离不开酒,“雅好山泽嗜杯酒”,他们或以名山大川陶冶性情,或花前酌酒对月高歌,酒酣之后,他们“解衣盘薄须肩掀”,从而使“破毫秃颖放光彩”,酒成了他们创作时必不可少的重要条件,他们与酒结下了不解之缘。“李白斗酒诗百篇” ,就是典型的“酒神”做派。《随园诗话》卷十三曰:“唐相陆庡云:‘士不饮酒,已成半士。’余谓诗题洁、用韵响,便是半个诗人。”虽然随园是在以酒谈诗,但是他引用陆庡之语立论,就表示他对陆庡观点的认可。张旭是杜甫《饮中八仙歌》所咏赞的对象,宋朱长文《续书断》曰:“君性嗜酒,每大醉,呼叫狂走,下笔愈奇。尝以头濡墨而书,既醒视之,自以为神,不可复得也,世以此呼张颠。”怀素虽然遁居佛门,但并未恪守清规戒律,而是嗜好饮酒,兴酣之际,不管是寺壁、里墙、衣裳、器皿,随意书写,因此与张旭有“颠张醉素”之称,钱起称其“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如”。杨凝式虽无嗜酒之记载,然纵诞不羁,佯疯自晦,世称“杨风子”,黄庭坚《山谷集》中称“见杨少师书,然后知徐、沈有尘埃气”。黄庭坚也有一段关于酒的自叙:“余寓居开元寺之怡思堂,坐见江山,每于此中作草,似得江山之助。然颠长史、狂僧皆倚酒而通神入妙,余不饮酒,忽五十年,虽欲善其事,而器不利,行笔处时时蹇蹶,计遂不得复如醉时书也。”他的另一则记述,则更彰显酒之绝妙:“元符三年二月已酉夜,沐浴罢,连饮数杯,为成都李致尧作行草。耳热眼花,忽然龙蛇入笔。学书四十年,今夕所谓鳌山悟道书也!”祝允明虽有旷世之才,然不能被用,因之不检行藏,游玩放浪,寄情诗酒。徐渭性格通脱放荡,常与群少饮于酒店,督府急事相召,或因醉而不赴,或戴旧巾穿白衫直闯无忌。蒲华喜酒,求画之人多置酒壶于纸砚旁,酒酣落墨,顷刻即成,常因酒酣醉卧,衣衫狼籍,人称“蒲邋遢”。林散之亦喜小酌,曾为同享“当代草圣”之誉的高二适题挽曰:“风雨忆江南,杯酒论诗,自许平生得诤友;烟波惊湖上,衰残衔泪,那堪昨夜写君碑。”
    能秉明在《中国书法理论体系》中这样评价张旭的创作:“他所显示的是生命在酣醉时的样态,意识、潜意识、情感、想像都纷然织成不可预测的韵律,所以他说‘不能复得之’。‘酒神派’把醉当作生命的高潮、生命的提升,把酩酊的状态认为是生命最炽热、最酣欢、最具创作力的状态。这时候,理性的控制和拘谨丧失了,潜意识中所压抑的、积藏的、生命之原始的、本能的、基层的,得到了畅然的吐泄,酒不是消极的‘浇愁’、‘麻醉’,而是积极地使人的精神获得大解放、大活跃,在清醒时候不愿说的,不敢说的,都唱着、笑着、喊着说出来。唐王朝……另一方面,作为理性主义的反动,也出现了张旭这样的反规律、反理性、酒神型的最具反抗色彩的书法家。”熊所论酒与性灵、与狂草之关系,可谓鞭辟入里。也正是因为酒,使书家进入了抒写性灵之至境,不吐而不为快。所以从某种意义上分析,精彩的狂草都是性灵的产物,而酒后之狂草则又是至境中之极品。
    综上可见,三个方面都是围绕着抒发性灵来准备的,也都是以抒发性灵为指归的,可见性灵于狂草之重要。同时,从另一个角度分析,上述10人集中在这样几个时代,一是唐,二是宋,三是明中后期,四是近现代。这四个时期无论国力之强弱、政治之盛衰,但都是中国思想史上最为活跃的时代,都是最有利于艺术家抒发性灵的时代。艺术的繁荣伴随着思想的繁荣而繁荣,这个客观存在的规律,在这里同样得到了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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