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泉树花

芳草地

　　全国历史文化名镇——河北省蔚县暖泉镇，打“树花”民俗活动由来已久，确切的年代，真的一无所知，虽然我是地道的本地人。

　　那次，我陪同的是全国一些知名的作家，在大年时节去参观这一活动。

　　我看到，现场设立了专门的机构，专门的场地，专门的城墙，专门的匠人(这时叫艺人了)，专门的节目，专设的座位，跟露天剧院差不多，当然还有大门、围墙。那城墙高似乎有三四层楼的样子，宽约二十米，墙头上插着九面彩旗迎风飘扬。

　　人声鼎沸中，活动敲敲打打就开始了，先是声音巨大的礼花炮，那声音那节奏就类似于电视剧《西游记》片首曲石猴子刚从石头缝隙里蹦出来那一阵声音，令观者群情振奋，张目以待。那火花儿越蹦越高，越蹿越有劲儿，声音儿越高越响，噼噼啪啪噼噼啪啪，越响越激越儿，越激越儿越有形儿，似火山岩浆喷发，直给人一种精气神儿，一股紧绷绷的心气儿，好看，真好看哟!

　　接着开始了神圣的祭炉仪式，有三人抬了牛头羊头和猪头的祭品供奉在炉台上，并有祭祀的伴舞队伍的舞蹈，非常庄重并充满了神秘色彩，让观者心儿猛地一震，咦!这活动很有讲究呢!后来又出了秧歌队，出了窗花亮子，出了“牛抵虎”，还有划旱船拉纤等，又从远古的村民与土匪的战斗中引出打树花的节目缘由，艺人，以及他们庆祝战争胜利的抒发方式，那就是打“树花”。

　　最吸引人眼球的节目总是作为压轴节目而存在。打“树花”，也是如此。前边这些简述统统是为打树花而作的铺垫。

　　我早就注意到在场地的左手处，有一座高炉，火舌贪婪地舔噬着炉底，那炉子高约一米，有点类似于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炉子里是通红的一片。又有四个翻穿羊皮袄的艺人倒地磕头跪拜，接着有抬火红的东西的人来到那高大的城墙跟前，距离城墙根儿六七米远的样子，一个翻穿羊皮袄的艺人拎了一把据说是木制的勺子站在火红的东西前，只见他把手中的勺子一下子插入火红的里边，顺手向城墙上一甩一扬，使劲地一拧腰一扭身一扬右臂，形成一道完全的弧线，似乎田径运动员扔出去的铁饼的样子，只听得“嘭嘭嘭”无数类似鞭炮的炸裂声，一道道金光刹那间照耀整座城墙，绚烂了整个的夜空，那么金壁辉煌，那么璀璨光亮，那么玲珑剔透，那么耀人眼目，那么令人振奋，那么令人激越，那么令人昂扬，那么令人感动，直至热泪盈眶。浑身是不自觉地紧着紧着越发地紧着，直到感觉有些困了，才松一下喘一口气，接着又要紧了紧了再紧了。现场一片大叫，像一堆干柴，被浇上了汽油，单等那贪婪的火苗，腾地一下子点燃，小伙子的嗓门儿高，姑娘们也忘记了矜持，个个抛开了俗世失掉了稳重忘掉了形象，嗷嗷直叫，鼓掌，使劲地鼓掌，但谁也听不到谁在鼓掌，现场像那煮沸了的开水，哗哗直响，滔滔不绝。

　　有人说，我看过礼花，礼花也耀眼，但确实没有如此光亮;有人说，我看过点杆，点杆也光亮，但它实在不是那么辉煌;有人说，我看过苏州河畔夜景旖旎的风光，但都没有“树花”如此打动他的心肠。我也纳闷了：这真的是烧开的铁水浇铸的晶莹无比的花骨朵儿?这一勺子铁水浇铸到那冰冷而又坚硬的城墙，咋就跟浇到我的心上我的身上一般，我的心儿一蹦一蹦地跳，我的身儿也是一蹦一蹦地跳呢?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毫不吝啬地随着艺人的一勺勺扬起激溅起的火花而跃动。此时此刻，我浑身跳跃了，激动了，我的眼里充满了泪水，我的泪水正在汩汩地止不住地流淌。暖泉真的不愧为中国历史文化名镇呢!

　　节目主持人简单介绍了打树花艺人的手上必不可少的工具是一把柳木做的木勺时，是它探入那一堆高达一千六百摄氏度以上的高温铁水里，并凭借它而洒到墙上才炸出那绚烂无比的铁花，大家亲眼目睹了那勺子因高温而燃烧的情景，就是这久经高温考验的勺具，具有了光辉的拍卖意义。主持人现场起拍说，这勺具拿回家后应当作为吉祥物供奉起来，起拍价为一百六十元，接着二百六，三百六，……一女士心急，一下子跑到主席台，伸出一把掌来高喊五百，一时现场轰动，这是至今为止勺具拍卖的历史最高记录。主持人采访，那女士激动地说：打树花活动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震撼!这个字太准确了，真的，那是相当地震撼!那女士说出了大家共同的心声，她的用词真是太准确了太凝炼了太精彩了。只有到现场来，只有被铁花的光华照亮，一切抑郁阴影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打“树花”的活动仍然在继续，足足有半个小时，四个艺人轮番上阵，扬起的火红的铁水“嘭嘭嘭”地炸裂在那冰冷的坚硬的城墙上，好像听得到那墙体哧地一声燃烧起来，甚至被烫伤似地一下下地抽动，那铁的花嘭嘭嘭地闪亮腾空而起，浩浩荡荡，飘飘洒洒，刹那间照彻整堵城墙，似乎无数繁星照亮了整个现场，铸就所有观众激情迸射的辉煌，那无比激越的铁花儿越洒越高越洒越壮丽，似整个银河的灿烂星光倾天而降，似乎照亮了那黑黑的夜空，似乎照彻了在座的每一个人的心灵之窗，我看到火树银花之下的扬花艺人黑黢黢的矮小的身体完全笼罩在那光彩夺目的铁花下面，淹没其中，似那陷入汪洋大海的小船儿在摇摆，我看到观众们一个个举起他们手中的相机手机咔嚓咔嚓地拍个不停，那些“长枪短炮”们就一直没有停止工作，他们中的所有，没有休息，我的内心一直波动个不停，不停!

　　暖泉树花，天下第一，人类永久的文明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