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四十

墙根荠菜

       子曰：四十而不惑。子又曰：吾日三省其身。身为凡夫俗子，吾不及圣人之万一，年届四十，遇事仍然朦胧，雾里看花。因此，审视自己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不必解剖，鲜血淋漓太过残酷；CT核磁，过于繁琐又费用昂贵。于是乎，做一外科体检尚可。只是，别脱得一丝不挂，留一块遮羞布而已。
       静下心来，无非是回顾一下过去，实是留恋童年的青葱岁月。只是，再也回不来了......
       吾七十年代生人，上小学时，有幸错过了“文革”的辉煌。没做成他老人家的红小兵，却成了爹娘的乖孩子。记忆最深的是：上学堂时，爹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娘说，不蒸馒头争口气。我便铭记在心。小学五年成绩还算优秀，大小考试无数，从没考过第二，家里墙上挂满了各种奖状。虚荣伴着的是同学的羡慕和大人们的赞许。工作后，也曾在全市系统知识竞赛中得过第一，也曾代表市局去省里夺得名次。可不敢有一丝得意溢于言表，尚被人冠以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之词。四十后才明白，爹娘让我无论如何也得端个铁饭碗是实话。领导告诉我，好好干，有前途。前半句是真理，后半句是发明的真理。
       好像是小学三年级抑或是四年级的期末考试吧，记不清啦。当教师的哥哥回家说，许多同学数学都考了一百分，唯独我考了八十分。全乡几百人就我一人最后一道应用题错了，扣了二十分。如此奇耻大辱，我当然难以承受，便嚎啕大哭。哭了整整一夜，爹娘百般相劝，却无济于事，第二天便头痛起来，一直在家呆了好几天。一则确实头痛，二则自觉无颜见江东父老。直至一日，哥哥从乡里开会回来，告曰：全乡学生只有我一人最后一道题是对的，开始是老师们判错了。听完后，自己精神大振，午饭也没吃，背起书包直奔学校。四十后才明白，人生的答案不是唯一的，很多事情，领导说对才是对的，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小时候，每每考完得到奖品，均于姐姐们分享。诸如铅笔、橡皮、毛巾、水杯等，甚多，唯有一事至今难忘。一次考试，得了一个精美的塑料皮日记本和一支“英雄”牌钢笔，我爱不释手。娘说：你还小，用铅笔和练习本吧。便从我的手中夺下来给了上初中的大姐。我不敢怒更不敢言，只好晚上躺在被窝里头偷偷地掉泪。现在想起来，儿子也爱流泪，大概是随了我吧。自己上班后从事过文秘工作，每年在省市级刊物上稿百余篇，在全市名列前茅。可在提职时，不抵人家的一番运作。人到四十才明白，你应该得到的不一定能够得到，遇事莫强求。
　　记得那时乡里的一个民政干部，我们称其“老宋大爷”。因为爹是村干部，老宋大爷每次下乡到村里都在我家吃饭。看着家里墙上的奖状，老宋问我的成绩，爹骄傲地说：每次都第一。老宋大爷慈祥地摸着我的头：下次还考第一，大爷送你一支圆珠笔。说完还指了指他上衣口袋里插得那支镀了亮皮的圆珠笔，那支我梦寐以求的圆珠笔。我于是便痴痴地盼望下一次的考试，终于等到并又得了第一。老宋大爷仍然常来家里，却再也没有提起圆珠笔的事，他大概早已忘却了，可那支笔却永久地停在了我的梦里。人到四十才明白，有些人，尤其是领导干部的话是不能当真的。不过，如果稍微当真一下，有个念想，也不是太坏的事情。
　　高考时班里第一，自己踌躇满志，想发扬革命人道主义，救死扶伤，报考医学院。爹说：那是人命关天的是，不容有丁点失误。爹不同意，自小听话的我自然放弃了自己的理想。不过还好，今年儿子对我说：爸，我将来要学医。我不由一怔，儿子还有几年才读大学，怎么一下子坚定了学医的念头？是冥冥之中延续我的理想？也许是的。年少时不觉得，人到四十才明白，放弃自己喜欢的职业，是一个无法挽回的遗憾。现在自己常常假想，自己如果做医生，也会是一个优秀的医生吧。
　　回忆过去，或欢乐或忧伤，都已成过眼烟云。人到四十，多了一份从容，一份淡定，一份责任。也更懂得感恩，感恩亲情爱情和友情，感恩这些弥足珍贵的东西。人到四十，会宠辱皆忘，恬淡清静，会用心倾听大自然的天籁之音，高山流水松风清泉渔舟唱晚是深入骨髓的最爱，一蓑烟雨任平生，明朝散发弄扁舟是美好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