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银小传

墙根荠菜

       昨日正在午睡中，老家的二姐来电告曰：“本家的喜银哥去世，你拿多少祭礼？......”我迷糊中回答：“你看着先给我垫上吧”。便又倒头睡去。今日偶然记起此事，不觉暗自叹息，喜银是我本家的哥哥，应该还没出五服吧，大概岁数也就六十刚出头，身体一向健壮，况且从我记事起他就是我们家族大人教育孩子的活教材，于是乎有一个想法，该为他写点什么。太史公为王公将相做“列传”，盖因其身世显赫。鲁迅先生为阿Q做“正传”，也因其有“革命”之功。喜银乃一卑微之人，今日写一篇文字，姑且称为“小传”吧。
       喜银五岁丧母，十岁丧父，且无兄弟姐妹。我们老家说得是虚岁，当时他应该最多九周吧。然其有超乎常人的生存能力，自己做出的的饭生一顿熟一顿，靠族人接济，且饥一天饱一天。小时祖母都对我讲过这些，说其常年身穿从未洗过的破旧的单衣，洗脸更是一年可数的几次。然而这些并未影响喜银的发育，在不知不觉中，喜银长成了五大三粗的小伙子。当然，他那身强力壮，吃苦耐劳的禀性也显露无疑。他到没人敢去的小煤窑背煤，几乎每天都有被砸死的人，可他不在乎。别人的背篓里一次只能背百八十斤，他一次背二百多斤。看到手里比别人厚得多的钞票，他做梦都会笑出声来。几年后，凭着大难不死的后福和当时在村里人看来还算颇丰的积蓄，无依无靠的喜银竟讨到了一个让同龄人羡慕的贤惠的老婆。
       知冷知暖的老婆让喜银找到了家的感觉，也激发了他更多的潜能和动力。在生产队干活，他一人挣俩人的工分，掏厕所，起牲口圈等别人不愿干的活计他都包了。喜银能吃能干，浑身有使不完的劲，还因其膀大腰圆，脑袋硕大，长着一对扇风耳，一双绿豆小眼和前突的大嘴，人们形象地送他一个外号---“老猪”。从此“喜银”二字便完成了其使命。喜银还在农闲之余，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擀毡的手艺。每到冬季，他便偷偷溜到寒风刺骨的口外，给人擀毡去捞“外快”。这在当时大锅饭时代是不允许的，为次，喜银没少挨过批斗，然而他恶习难改，大队干部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大概是七十年代末的一件事吧，我现在还记忆犹新。那次母亲请喜银给我家擀毡，中午给他做了黄糕，熬了肉菜，还打了一斤散白酒。喜银将这些悉数入肚，以致酒醉，给我家炕上吐满秽物，恶臭难奈，我们都不敢进屋。
       喜银夫妇先后生育两女一男。长女现在年纪也有三十六，七了。该女毫无保留地遗传了喜银吃苦耐劳的禀性，小学尚未毕业便成为父母的得力助手，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在家织地毯，洗衣做饭养牛喂猪无所不能。此女长相也颇得喜银真传，勤劳有余而温柔不足。转眼间便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喜银的重视也不啻于皇帝招驸马，一般小伙难入喜银法眼。好似世上无有能配其金枝玉叶的男子，加之此女又极为恭顺，对父母言听必从，婚姻大事就此耽搁下来，至今未婚。由于整日抑郁，听说最近几年又患上了精神病症。其二女生来便为小儿麻痹。到十多岁才会摇摇晃晃地走路，并且脑子还有些贵恙，村里人称其“二呆女”。喜银是不能容忍有人在家吃闲饭的，就是这样的人，让喜银训练得放牛放羊都不在话下。且捎带干些“副业”，放牛到别人的田间地头，往往顺手牵羊，或瓜果蔬菜，或豆角玉米，每天都往家拿一口袋，使喜银两口子很是欣喜。而人们因其残疾，多数也不与其计较。“二呆女”白天干活，晚上则居无定所，有时在野外，有时在别人家的柴禾房，喜银也懒得去找。只是第二天天一亮就回家，照样放牛。此女今年也三十有几了。喜银的小儿在很小的时候即被村人称为“鲁智深”。因其少小便体格强壮，性情鲁莽。十八岁从军，三年后退伍回家，与其父一样的勤劳，一样的节俭，干农家活同样是一把好手。在全家人的操持下，没几年就盖了五间砖瓦房，并娶上了媳妇，转年便生了个大胖小子，喜银也就当了爷爷。我想，这也许是喜银生前最为得意和自豪的一件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