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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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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8-15 06:35:5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又是一个清明节,昨晚又梦到母亲了.母亲已经离开我近二十年了.二十年,我竟没写过怀念她的只言片语.其实并非我的疏懒,因为我知道,这不是水笔划在稿纸上,记忆却似一把钢刀,会刻在我的心上,会揪心地疼,甚至会流血......
       母亲出生在一个偏僻封闭的小山村,家里有两个双胞胎的哥哥,还有一个妹妹.我想无忧无虑的童年应该是母亲一生中度过的最美的时光了.因为她十八岁(其实是17周岁,我们这里按虚岁算)就嫁给了我的父亲,一位经历了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的复员军人.应该说,这时上天对她是仁慈的,花样年华的母亲那时也一定对生活有着美好的憧憬.因为父亲是一位党员干部,在市里有一份正式工作.而对没见过世面的母亲来说,张市是超乎其任何想象的繁华大都市,而有工作的父亲,又无疑是上苍赐给她的一份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大礼.那时,她和父亲在市里居住,每天给丈夫洗衣做饭,不久又有了一个宝宝--我的大哥(大哥的小名就叫宝宝),母亲过上了让农村人羡慕的日子.然而,母亲的快乐是短暂的,在严重的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孝顺的父亲怕他的父母饿死,执意辞掉了来之不易的工作,尽管他那时已经是厂里的领导干部了.他们带着大哥回到了村里,我们村离母亲的村大概有30多里吧.而刁钻的奶奶却是封建制的家长,母亲妯娌四个,唯有母亲性格最为软弱,这当然是在奶奶看来,她把母亲的善良认为是任由其摆布的理由.就这样,其他三个儿媳和奶奶都住上房,而从市里回来的父母和大哥住进了一间昏暗狭小的南屋,终日难得见到一缕阳光.在这期间,大姐,二姐,三姐相继降生,在这间阴冷的小屋里,三个姐姐都冻坏了手脚.直到现在,她们每到冬天,冻疮还会复发.大概在二姐出生前吧,母亲的不幸就开始了,先是姥姥和姥爷在不到一百天里相继去世,他们都不过都是五十多岁.接着,没几年,大舅和二舅也莫名其妙地死去了,可他们仅有三十多岁.三四年间,四个和她最亲近的人都离他而去了,我不敢想象,那时年仅二十五六的年轻的母亲是如何承受这些接踵而来的磨难的.可母亲清楚,她更是四个孩子的妈妈,她把泪水咽进肚里,把忧伤埋在心底,把爱给了她那少不更事,就连最大的都不会给她一句安慰的孩子.
       到七十年代,母亲生下了我,三弟,四弟.36岁的她已是七个孩子的母亲了.儿时的记忆就是母亲整日的劳累,有时甚至顾不上洗脸梳头,她在为孩子们的吃饭忙碌,在为孩子们的穿衣忙碌.在粮食严重缺少的大锅饭的时期,母亲每每能用难以下咽的杂交高粱面和遍地都是的野菜为我们蒸出让大家哄抢的高粱面饺子.母亲能用大孩子穿破的旧衣给小孩子改成又能穿一年半载的衣服.记得小时候村里没通电,每天半夜醒来撒尿,看到的都是母亲在昏暗油灯下做活.母亲为看清楚些,凑煤油灯很近.当我撒完尿,打一个哆嗦钻进被窝,听着冬日的寒风从院子里啸叫着刮过,拍着窗户纸呜呜地响,不免有些惊恐,可瞅一眼目母亲,她正停下手中的针线活,从嘴里呵一口白气给麻木的双手,然后再用力搓搓.而油灯映出母亲高大的身影,在墙壁上,在屋顶上.觉得她是那么的强壮,任何可怕的东西在母亲面前都是渺小的.于是,便又安然入睡了.第二天早晨醒来,母亲已经做好了早饭,而幼小无知的我们常常会指着她被油灯熏黑的鼻孔哈哈大笑.看到我们笑的前仰后合,母亲往往会挨个摸摸我们的头,然后让我们比赛,看谁衣服穿的快,被子叠的好.那时印象最深的就是每年的腊月.一个月里,母亲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做鞋,在油灯下,母亲每纳一针鞋底,都会把两寸多长的大针在头发里磨一下,然后扎透厚厚的布鞋底,把麻绳绕在手上,再用力拉过来.一个月下来,她的手背会肿得老高老高.母亲做的鞋虽不太好看,却结实耐穿,她知道我们这些半大孩子费鞋,笑骂我们是“费缰绳的毛驴”.尤其是三姐,几乎每月都能穿破一双新鞋,而我们却一点也不懂得她的艰辛.每到除夕夜,母亲会打开她那两三个包袱,里面是孩子们过年的衣服和鞋子.衣服有的尽管不是新的,却也干干净净.而鞋却一定是新的,母亲会说,新年新鞋走新道.而我们却体会不到,这新鞋里面包含了母亲多少心血,多少希望.
       八十年代,实行了包产到户,家里的粮食多了起来,哥哥姐姐也逐渐长大了,也能帮父母一把了.可识字不多的母亲在操劳完家里和田里后,把她的全部精力放在我们的学习上.大哥和大姐都高中毕业,二姐和三姐初中毕业,我和两个弟弟正读小学.母亲和父亲决定让三个姐姐回家务农,来供我们上学,也许是重男轻女的思想在他们的心中是根深蒂固的.而时至今日,我和弟弟都对姐姐们有着深深的内疚.那时,母亲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每天晚上督促我们写作业,检查我们写生字.母亲文化不高,记忆力却极好,在检查我们写生字的同时,她也记个八九不离十了.再往后,我们写错了字,她都能准确地指出来.每当三里五村有人考上大学时,母亲都会将其作为榜样讲给我们听.母亲生性要强,她时常对我说:“儿子,不蒸馒头争口气,给弟弟们带个好头,给娘考个大学,让别人看看.”我那时已懂了,我家孩子多,小时候又没叔叔伯伯家的孩子能说会道,所以,爷爷奶奶不喜欢,外人也有些看不起.而母亲知道,她并且要证明,她的儿子是最好的,是最不能被人给忽视的.
       在父母和三个姐姐的辛勤操持下,家里的光景过的红红火火,不但达到了衣食无忧,而且也有了一些在当时看来也并不太少的存款.然而,在这个时候,在1986年,母亲却病倒了,一生贫寒的她更没有吝惜自己的身体,她认为那是无关紧要的小病,她只吃一些从乡卫生院买来的廉价的药片,却舍不得到大的医院检查一下,母亲在用她自己的身体与命运抗争.终于,她坚持不住了,到市里医院一查,竟是胃癌晚期.医院建议立即手术,而命运之神这次并没有眷顾我多灾多难的母亲,手术不成功,肿瘤太大,已无法摘除.我们都对母亲瞒着她的病情,而直到现在,我都相信,母亲对这一切是清楚的,而她却是那样的从容,那样的淡定.尤其是从市里回来,她对我们说:“二十五六年了,从那里回来后还没去过市里,我让你爹陪我去找住过的叫元台子的地方,去逛武城街,可都大变样了,看不到一点从前的样子了......”.她的语气有些惋惜,又有些欣慰.我知道,她哪里是想找老地方看,那分明是对那短暂的美好时光的追忆啊.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刻骨铭心的日子:一九八七年农历八月廿一,母亲带着无尽的牵挂走了,走完了她四十八年的人生.撇下了她陪伴了三十年的丈夫,撇下了她尚未有一个成家的七个孩子,而他最小的孩子,我的小弟,才仅仅十二岁.她带走的不仅是牵挂,还有遗憾,她后半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的孩子们的身上了啊!
       二十年了,母亲,你知道吗?你现在是已经有三个孙子,两个孙女,三个外孙,三个外孙女的奶奶和姥姥啊.你的大儿,我的大哥生意做的很不错,他也是要当爷爷的人了,你的闺女,我的三个姐姐,也过着平淡却也不失温馨的日子,我和两个弟弟,都先后考上了大学,我和三弟是公务员,收入不是太多却也稳定,在单位算是小小的领导吧.而你最喜爱最放心不下的小儿子,我的小弟,大学毕业后在遥远的苏州工作,也早已成家立业,他的儿子也已经会喊他“爸爸”了.
       我生命短暂的勤劳善良的母亲啊,愿你紫色的灵魂在天堂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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