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岁月的灯笼

吴桐

      回想儿时，过年的游戏并不多，放花炮、看花灯是节日里主要的项目。放炮不是女孩的专利，因而，拥有一盏漂亮的纸灯笼，才能让我们这些女孩们雀跃不已。
       那是一种能够折叠的纸灯笼，细细的折印，像女孩子的百褶裙。上下拉伸开，或圆或方，或如花瓣，或像西瓜，形状各异。颜色也是很丰富的，胭脂红、柠檬黄、春草绿，每种色彩都令人爱不释手。淡色透明的纸上绘着花草和可爱的动物属相图案，别致又美丽。在灯笼底座上点根小小的蜡烛，朦胧的光透出薄脆的纸，柔和雅致。
       除夕夜，我们姐妹穿着一块花布裁成的同款新衣，提着灯笼走出幽深的小巷，提早感受新年的快乐气息。小巷黑魆魆的，没有霓虹映照，灯笼里的光显得格外明亮炫丽。红黄绿三种色彩，点燃了小巷生动的面孔。
       此时，满街都飘荡着食物的香气和烟火的气息。由于年前一个月，家家户户敞轩开户置备年货，这味道从一扇扇斑驳的木门、矮小的围墙里溢出，在青石小巷缭绕飘荡直到年后才会渐渐散去。大人们在家里守岁，母亲正张罗着摆放新年的美食。每年都是如此，母亲早早地把各种糕点、水果、花生瓜子摆放在圆桌上，以便大年初一我们一早醒来，看到满桌的惊喜。
       天空是铅灰的，没有璀璨的星，没有如水的月，白茫茫的天地却银白如昼。调皮的男孩们站在街道中央燃放着花炮，我们互相搀扶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踩着脚下绵软的雪，边走边看邻居家院子里挂着的灯笼。在所有的灯笼中，总觉得红色是最迷人的。大红的灯笼挂在白色的雪宇中，胭脂般的光晕映照在雪地上，为洁白的瑞雪涂上一层薄薄的酡颜，浪漫唯美。我们一边走一边紧张地盯着手中的灯笼，看着移动在雪地上红红绿绿的光晕，侧身躲着北风。即便如此小心呵护，灯笼里的蜡烛还是会突然倾倒。所以，当妹妹的灯笼起火，我就迅速吹灭自己的蜡烛，然后帮着她扑灭。姐姐看到后，紧张地大叫起来，手中一歪，灯笼便也遭了殃。于是我常沾沾自喜自己的行动敏捷，临危不乱，能把灯笼从初一完好无损地保留到十五。每逢灯笼着了火，总是很沮丧，很想有一个里面带灯泡的灯笼。但当后来真的有了那种整夜不息、风吹不倒、能安电池的灯泡灯笼时，却再也没有拎着它们游走街巷。没有紧张呵护的心境，没有心跳的感觉，似乎也没有了那份兴致。
       那时候，适于户外悬挂的大型灯笼商场有售，但并不普及，虽然有做工精致的宫灯、走马灯等，但相较于我们的家庭经济状况也并不允许购买，所以自己动手制作灯笼成了我们的乐趣。每年正月十五前，企业单位学校都会有花灯制作比赛，并进行层层选拔，直到进入市级决赛。有一年，我们小学号召大家积极参与，于是我回家与父亲一起商议制作。由于家里材料有限，最后决定做一只花猫灯笼。父亲用铁丝折了两个圆圆的、带着两只耳朵的猫头，中间用支架进行桥接。造型虽说简单，但制作也颇费功夫，因为两面的猫头大小必须一致，中间连接也要结实，不然灯笼架子会倾斜。做好整体架子，又用纸条把所有铁丝部分都紧紧缠了一遍，确保糊纸时粘和结实。细心地把白色连粉纸糊上，待干一干后就开始在上面画画。我自己动笔，给小猫画了黑色的眼睛，鲜红的嘴巴。待画完再看，整个灯笼立刻生动鲜活起来。接好灯泡和电池，里面的小红灯瞬间把白色的纸映成了胭脂色。看着小猫羞涩的笑容，一家人围着它喜笑颜开。
       非常幸运的是，我这只造型朴拙可爱的灯笼在学校获得了三等奖，进入了前十名。因为很多同学为了得奖，直接上街买了灯笼来参赛，学校便规定，只有自己制作的灯笼才有资格参加比赛，因而竞争对手少了许多。虽然在那些制作精巧、工艺复杂的灯笼面前，我的小猫显得简单了些，没能进入最终决赛，但当我把它挂在院子里的树枝上，映照着树下堆积的白雪，朴素宁静的小院立时平添了几分活泼的韵致。
       现在动手制作灯笼的人们越来越少，方便快捷的生活方式，使得人们的参与度也锐减，没有参与，快乐便少了许多。
       如今过年红灯高挂延续着传统，也成了时尚。鳞次栉比的高楼里，家家悬挂着大红灯笼，窗棂中透出温暖的红色，配着五颜六色的串灯变幻着瑰丽的色彩。那一盏盏红灯笼亦如高擎在苍茫大地的灯塔，将依旧散落在外的鳞爪聚拢而来，它映照着所有游子的双眸，成了冬日里最温暖的中国色彩。这份红色的温馨穿过长长的岁月，在崭新的日子里，徐徐拂动着每一颗喜悦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