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塘招魂

离家之路

   
    西塘晨曦

   
    西塘人的晨起生活

   
    <<谍中谍3>>的海报也能招睐游客

　　几年前去过一次西塘，感觉很好，没待够，这次再去。
　　这次是夜游西塘。先是在巷子里走，道上全是游人，须躲闪才能通过。铺子里卖的都是大路货，很是眼熟。穿过巷子来到河边，夜幕中的西塘展现在眼前。河道两厢的屋舍上都悬挂着成串的红灯笼，河道中游船来来往往，两厢的饭店和酒吧里坐满了吃饭饮酒的人，闪光灯如同夜色中无数个萤火虫，人声鼎沸，手机铃声此起彼伏。我感到了迷失，眼前的西塘已经不是西塘，充其量只是还有西塘的外表，剩下一个西塘的空壳，没有了西塘的魂。西塘已经被外地游客占领，他们把城市派对挪到了西塘，形成了一个闹市的强大气场。我对闹市的气场再熟悉不过，因为我在其中生活了几十年。我脑子有点乱，回去睡觉。
　　次日清晨，我走进西塘。太阳还没有升起，河上飘着薄雾，到处静悄悄的，西塘还在睡梦中。见不到游客，只见到一些当地的老年人，有的在扫地，有的在洗菜，有的在生炉子，辣辣的烟气弥漫开来，我仿佛感觉到西塘的魂回来了。现在的西塘才是西塘人的西塘，没有游船，没有红灯笼，没有闪光灯，没有手机。店铺没有开门，花花绿绿的旅游商品不见了，只有历尽沧桑的石板路和斑驳的门板，西塘又回到了西塘人的手中。在河中淘米洗菜，在门前生火做饭，多少年来西塘人每一天都是这样开始的。当太阳升起，我离开了，和西塘魂一起，因为游客睡醒了，又涌入了西塘，西塘又交到了游客手中。
　　原来西塘没有这么火，美国电影明星汤姆.克鲁斯演了一部《谍中谍3》，有这么一个镜头，阿汤哥在上海的阁楼中破窗而出，落到西塘的长廊上，然后在人群中奔跑。也许是电影效应火了西塘，人们学着阿汤哥的样子，从上海、北京、广州等大城市空降到西塘，感受从现代生活一脚踏入古朴生活的落差，这是一种跨越时间和空间的落差，让城市来客无比新奇，恍如隔世。
　　十几年前去绍兴，河汊纵横，随处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桥，据说绍兴以前有万余座桥。这次再去绍兴，高楼宽街，俨然已是一个现代化城市，小桥流水零零落落，成了点缀。在当年，很显然人们认为小桥流水是落后的标志，而高楼宽街才是现代化，绍兴人向往现代化，拆桥填河，盖楼拓路，建设了一个新绍兴，也失掉了一个景色如画的“万桥绍兴”。我想知道，如果今天手上有一个“万桥绍兴”，绍兴人还会推倒重来吗？
　　按照现代的观念，景色是资源，古朴是资源，甚至落后的生活方式也是一种资源。对于都市人来说，吃腻了大鱼大肉，吃野菜是一种口味调剂，从现代生活回归以前生活也是一种调剂。西塘人及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没有将古旧的西塘推倒重来，而是把西塘作为资源招财进宝。西塘人把临河的住房腾出来，没钱的改作旅馆，有钱的装修成饭店酒吧，临街的房子改作商铺卖东西。西塘保留着原有的外貌，城里人就是冲着这个来的，留守西塘的人为城里人烧饭炒菜，铺床扫地。城里人来了，看了，乐了，走了，留下了银子。
　　意大利的威尼斯水城是全世界游客最集中的地方，走的也是这个路子。我和一个划船的船夫聊天，他说，当地人剩下的不多了，年轻人都已离开，他们不喜欢过这种日子，留守威尼斯的人为游客划船，开旅馆和饭店。威尼斯的房子都是建在木桩上，如今都已经年久失修，有的摇摇欲坠，船夫对未来的生活没有信心，不知道威尼斯还能维持多久。
　　如今，随着旅游热的兴起，各地纷纷开发旅游资源，一些偏僻的古老村镇相继问世，刚出来的景点青涩，但有味道。随着游客蜂拥而至，他们不仅带去了银子，还带去都市味道，使得景点变味了，串味了。少了青涩，少了特色，多了修饰，多了媚俗。放眼全国，如今青涩的景点已经不多了。如江苏的周庄和云南的丽江，太多的店铺，太多的商品，俨然成了闹哄哄的集市。周庄到处卖猪肘子，号称“万山蹄”，周庄变味了，肘子味。还有的地方索性将原有居民整体迁出，游客仿佛在参观一座没有生活气息的影视城。浮躁，是当今人的通病，重形式轻内容，流于表面不求甚解，心不静，神不定。游客的审美倾向是景区建设的风向标，游客的浮躁导致了景区的肤浅。
　　从城镇的角度，不应该过分迎合游客，当地居民应该以自己为主，原来怎样生活还是怎样生活，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居民还是自己家园的主人，有比例地开设一些饭店和旅馆。我以为酒吧还是不开为好，酒吧太过时尚，情调暧昧，与古朴的田园风格完全不搭调。把居民整体迁出更加不可取，尽管景色依旧，但是人文内容没有了，味道尽失。从游客的角度，游古镇为的是回顾和回味，还是应该暂时脱离原有的生活方式，去充分融入古镇的生活。游客要尽可能地切断与都市生活的联系，手机还是不用为好。在西塘，我身前身后都有人在打手机，前面一个指挥家里装修，地板如何如何，水管如何如何；后面一个在谈合同，何时打款，何时交货。如此游西塘，糟蹋了西塘。
　　西塘有魂，周庄有魂，丽江有魂，如今身在而魂去，貌在而神离。我渴望看到一个真实的西塘，而不是一个失魂的西塘。招魂西塘，魂去归来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