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豆芽

草原之秋

一个菜品，吃了一辈子，不腻，不厌，不烦。

一件小事，记了一辈子，感动，感激，感慨。

每年的清明节，我都要回老家去祭奠父母。今年的清明节还没有到，妻就早早地嘱咐告诉我，管老家亲戚要几斤黄豆，生黄豆芽吃。年年如此这样地唠叨，几乎已经成为了习惯。

俺东北这个地方，冬季漫长，过去的年月，没有塑料大棚及暖窖子种植蔬菜。入冬以后，外面白雪一片，天寒地冻，家家户户的饭桌上也就没有一点绿色，几乎是天天是冬储土豆、白菜，萝卜来回转，唯一能调解胃口的就算是黄豆芽了。

黄豆芽现在可以做各种各样菜，在哪个年月，多数的人家就是黄豆芽熬土豆汤、黄豆芽炒芥菜疙瘩。虽然做法单调一点，吃起来是很香很香，下饭，养人。黄豆芽是由黄豆母亲生出来的，做法也很简单的。找一个盆，最好是泥瓦盆，挑一些饱满的黄豆放入盆中，用泠水淘洗干净，控干水，再倒入清水，把黄豆没过来，用一块湿布盖在黄豆的上面，然后放在热乎的炕头上。第二天，被泡过的黄豆就长了身体，变成了一个个怀孕的小胖子。用清水过一遍，再同样放在热炕头上，就这样每天都重复地换水，过了几天，小胖子孕妇就分娩了，黄豆芽撑破了母亲的肚皮，露出了白嫩的小芽，像一条小小的尾巴，慢慢地，小尾巴长大了，豆瓣也开了，象一个张开的小嘴动物要东西吃，这个时候，黄豆芽就生好了。黄豆芽的笨方法出生，没有催长剂帮忙，吵的时候刚下锅就可以闻到那特殊原汁原味的香。

读中学的时候，学校离我家八里多路，由于家庭生活困难，不能住校，天天早上去，晚上回。学校中午有午饭，一碗小米饭，一碗黄豆芽汤，一共是两分钱，我家也是付不起的，中午只能不吃饭了。十五、六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能吃的时候，一到吃饭的时候肚子就咕咕叫，那也没有什么办法的，家里的口粮又不多，还不能带饭，只好喝凉水吧。在前十多年前我患的胆结石的病严重了，在医院做微创手术取出来有玉米粒大小的结石有九十多块，连医生都感到很惊讶。同志们和我开玩笑，过去是有胆有“石”（识），现在是没胆没“石”（识）了。我也笑曰：有贼心，更没有贼胆了。后来才知道，那些结石就是年轻时候的一条蛔虫在胃里饿的找不到东西吃，钻进胆囊里面出不来了，慢慢就变为了结石。现在还记得，在刚刚上中学的不几天的一个中午，学生们都去学校的食堂吃饭，我也饿了，在教室门前的大树下看书。猛然间听见有人叫我，抬起头来一看，是班上最漂亮的“班花”，她漂亮，学习又好，能歌善舞，很多男同学都围着她转。她来到我的跟前，还没有等我说话，把一个热乎乎的饭盒放在我的手上：“你还没有吃饭，快吃吧……”说完，像一只花蝴蝶一样跑远了。我打开饭盒一看，里面是小米饭和黄豆芽炒芥菜疙瘩。当时已经饿透了，狼吞虎咽把一盒饭全消灭了。我去给她送饭盒的时候，她红着脸说：“你也没有给我剩点……”那时代的人就是傻，连一句感谢的话也没有谢人家，也不知道人家姑娘心里想的是啥？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感到一阵阵的甜蜜，同时也深深地内疚。那个年月的青年人啊！就是有点傻，她给我的岂止是两分钱的饭啊？不是胜过现在的一千句“我爱你”吗！那个年代，农村里爱情的土地是荒芜的，更何况情窦初开的中学时代啊……

在学校学习的几年里，我和她很少说话，没有更多的交流，毕业以后也没有见几次面。可是，我的心里一直忘不了给我送黄豆芽的她。她的形象也和黄豆发芽一样，逐渐在心灵的土地上发芽了。我到城市里工作以后，没有了联系，后来听说她当了乡村老师，在几年前突发脑溢血死在课堂上。写到这里，我想，今年的清明节马上就到了，也借此文悼念一下当年那个对我情窦初开的“黄豆芽”的姑娘吧。也许，她根本没有想到，那个年月的一盒饭黄豆芽盒饭让我记到今天，能够为她写几句悼念的话。

人啊，还是多做一点好事吧。

现在，我们的物质生活丰富了，鸡鱼肉蛋，吃啥有啥，大棚都把季节搞乱了，各种蔬菜，品种齐全，一年四季都有，虽然这样，黄豆芽越来越显得珍贵了。事物的发展规律就是这样的，过去的不珍贵的，现在珍贵了，现在不珍贵的，也一定变为以后珍贵的。

人们啊，我们还是把今天的一切，留给以后让大家更珍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