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的蝶

秋意阑珊

骑着自行车在土路上奔跑的时候，满眼是雪白的槐花香。这个季节，万物醒了。春天恋恋不舍地打烊了，三两头牛在田埂上悠闲地吃草。农事繁忙，马车夫的鞭响，打湿了清洌洌的晨光。太阳已经微笑着升在半空。我的心在悠悠流淌的小河里撒了一下欢，感谢上苍，我还活着。忘了我还是个病人，忘了蓊郁的绿将又一个夏季扎根在我的生命。

槐花开了，许多的人，许多的事都像柳絮，被风轻扬慢慢地飘飞。这个季节，绒山羊喜欢爬山了，攀上高高的山崖，与大自然较量。这时候的羊汤最好喝，小镇上开着好几家羊汤馆。只要有客人光顾，先杀一只羊，绝对的新鲜地道。煳羊肉要选择大铁锅，所以小镇的每一家饭店都架着土炕。不烧煤，烧柴禾。这样煳出的羊肉，舀在碗里的羊汤才颤巍巍的喷香。再放上葱姜香菜精盐味素，好家伙，你敞着怀吃，保准你满头大汗，口舌生津。这是山里的特产，因为乡亲们的热忱好客朴实，城里的老客一来，坐在农家大炕上，烫一壶米酒，炖只大骨鸡，再熬一锅羊汤。乖乖，撑破你的肚皮。来了的城里人对山里人念念不忘。恰逢五月，我们这儿的旅游景点辽南小桂林，五月是旅游旺季，天南海北的人慕名而来，不仅仅是玩的一个好心情，更主要的是品尝这里的风味小吃，羊汤，大骨鸡炖野蘑菇。还有山里热乎乎的大土炕。

五月也是踏青的时候，好的风景其实就在身旁，只是生活让我们疲惫了，没有发现熟悉的山山水水才是最美丽最贴近心灵的春光。什么是快乐？小草从地核钻出昂扬着瘦弱的脊梁，那也是坚强的龙脉，也是一种不朽的精神，草的快乐简单通明，一抹绿色润了心养了眼，世事沧桑，人也如此，食着人间烟火，难免悲喜交加，难免离离散散。快乐是无论什么环境拥有一颗达观的心，积极向上。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往往击垮我们的不是大风大浪，而是你的心死了。

门前是山，不是很高，但封山育林做得到位，草长莺飞，并在三月末就有大片大片的迎春花，次第绽放。蜜蜂和蝴蝶翩翩起舞自不必说，只那芬芳迷你的心扉，久久不肯散去。静静地坐在花丛中，灵魂在接近地气的时候，明白日子事实上就在我们的手掌里，随心所欲的吞吐着那口气息。

腋里是夹着一本书的，读者这本杂志。在我读中学时，就读过。不是这本书装潢的怎么精粹，因为书里有雪小禅的文章，有王蒙还有裘山山。花丛中席地坐着读着一本书，安宁而又淡定。不问红尘，不在意昨天留下的伤。我在自己的世界开成一朵格桑，只有格桑会忍受住高原气候，在风云变幻的尘世不骄不馁不卑不亢。活出自己的姿彩活出自己的天堂。

人在云山不知处，笑料竟有一会迷失了方向，伫立在山巅，环顾四周哪里都是山，都是粉色迎春花的海洋，傻了眼，走了很久，碰上几座坟冢，有些害怕，感情这些没有名姓的长眠着，最不济也有花草的做伴，心上觉着一丝凉。幸有山雀唧唧喳喳的唱，一个人存在于世，孤单时常有的。或者，在这份静谧中多了思考的空间，了解人生本位的价值。繁华深处，守得了一方净土吗？天地间，唯这茫茫的山峦，在原地站久了，我们自己也成了山峰。想起一位哲人的话，给我一个支点，我会撬动地球。谁给你支点？世先有伯乐，还是先有千里马？不谈历史不说政治，是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

这个五月，我开始懂了该放下的放下，不要回头。轻装上阵，把自己打扮的漂亮一点，那天经过一家商场，看到橱窗挂着的一件蓝色套裙，笔挺小巧。喜欢的不得了，摸摸口袋，太薄。悻悻的离去，就一直想着那件套裙，我腿长身高也适中，穿上这蓝色套裙，脖子上系一条白纱巾，披一头长发，走在大街上感觉很惬意，重新回到青葱时代。爱人来电话说，在家别苦了自己，想买衣服就去买，不要节省，我在外不是能挣吗？

不善言辞的男人，在接到他电话那一刻，我止不住哭了。我是个小女人，上不了厅堂，下得厨房也没烹饪出他好胃口的菜肴。这个五月，月朗风清，慕然回眸，网络的虚幻太令人惆怅，心冷了，一切沦为昨夜的茶羹，苦涩乏味隐形的杀手，还是倒掉吧，彻底清空遗忘。

槐花香了，女友来信息说，出来逛逛，于是，咬着牙买下了那套裙子，头发用海飞丝洗了，垂直的落在肩上，穿了双平跟鞋，坐女友的私家车去了我们附近小有名气的度假区歇马山庄，辽宁作协主席孙慧芬老师的歇马山庄，这个旅游景点就是以此书为名。天气真的很好，阳光灿烂，我让心灵来一次幸福的流浪。

有时候，故事的转折点随着季节的流动，而逐渐延伸或者拉长。我忘不了三所哥哥在乡村简单地充满泥土气息地爱情，终于尘埃落定了。

当茫茫苍苍的乡村，再一次走进深秋。三所哥的婚期越来越近时，他却有了前所未有的迷茫。这个叫艳春的女孩，是他在乡办缫丝厂的同事。三所是厂长司机，艳春是厂里的出纳。年青漂亮，热情大方。见到三所，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的三所心里痒痒的。中午在食堂吃饭，艳春把他的那份给打了，端过来。一起坐下来吃。厂里的人都戏称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三所也曾想入非非过，毕竟人非草木，而且艳春又有才华，她的诗歌散文常在市里的报刊上发表。可自己的定了亲的女友，娟子，一身的土气，穿着粗布衣裳，扎一条粗粗的大辫子，一走那条辫子，像一条乌梢蛇。皮肤被山野风吹的黧黑，粗枝大叶，如山谷的橡子树。一说话，嗓门大。三所不喜欢娟子，可妈看中了。妈说，“咱乡下人娶媳妇就得娶个结结实实的，山里农活多。挑挑抬抬的，没个好身板，咋过日子。

三所是在妈的威逼下，和娟子定亲了。两个人在一起不怎么说话，别看娟子嗓门大，在三所面前，很温柔。一说话手捏着大辫子，羞羞答答的。三所就是感动于这个的。彼此已经择日子，准备十月一结婚。彩礼都过去了，这几天娟子催他去城里，订婚纱，原本是不想穿婚纱的，给三所省点钱。三所妈不肯，“孩子这一辈子结几次婚啊。不行，必须穿婚纱，叫三所请假，带你去城里订！”娟子挺感激婶子的，尽管三所对自己不冷不热的。

说不清楚，彼此之间到底有什么隔阂。三所一直不愿拉她的手。走在乡村的土路上，一前一后，总有一段距离.。娟子很苦恼，又不敢对妈说。爹去世得早，是妈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以为嫁给三所，可以招他上门。三所身上有个哥哥，没曾想三所一口回绝，要是叫他入赘娟子家，这门亲事就吹。三所妈也真相中了娟子，只好由着三所。娟子的彩礼不多，五千元干折礼儿，不像村里其他女孩，又是摩托又是冰箱。娟子是爱上了三所。读过中学的娟子，明白一见钟情的意思。在三所身上就是个例子。娟子爱三所，深深地想他，尤其是在月色苍茫的夜晚，三所的一笑一颦都在她眼前浮现，即使三所对她冷漠。

万物善变，皆有因有果。三所一想起艳春脉脉含情的目光，想起她身上散发的茉莉花香。就失眠，他知道。只要他伸出双手，艳春就会投入他的怀抱。问题是娟子，娟子怎么办？

七月的山川，葱茏的绿色。离秋天不远了。在娟子又一次提及去城里，订婚纱时，三所犹犹豫豫和娟子去了城里，在半路上，三所接到了一个电话。坐在一旁的娟子听的很仔细，对方是个女孩子，那声音柔柔的，像山里的百灵鸟。然后，三所一脸歉意的说，“娟子，厂里出了点事，我得回去处理一下。你……自己去选订吧。”娟子点了点头，茫然地望着，三所下车的背影。没到终点站，娟子也下来了。

娟子从小就愿意听唢呐队，在各家办红白喜事时，吹得那个热闹劲儿。特别是乡村里谁个儿子结婚那天，除了能捞到平素吃不上的荤腥。还会饱个眼福。乡村的唢呐队，基本上是农民组建的。唢呐吹奏出的高山流水，二泉映月。是娟子最爱听的，在那么多苦涩的岁月中，唢呐声伴随着娟子，也曾开心过。母女相依为命，本以为能找个如意男人，嫁了。让妈的后半生也有个好的落脚处。和三所定亲后，娟子每一天都在幻想，两个人牵手走上婚姻红地毯时，身后是喜庆的唢呐，吹红了乡村的天空。想着唢呐声里，彼此举起白头偕老的交杯酒，一饮而尽。想着三所宽宽的肩膀，终于为她停靠了。娟子就笑了。

夕阳泊在山凹处，一身疲倦的娟子，回到家里，没吃饭，只告诉妈，身体不舒服，就回屋睡了。一夜无眠，听着蝉鸣搂抱着玫瑰色的乡村，娟子哭了很久。

三所正在厂里为厂长的轿车，擦洗时。娟子风尘仆仆的来了，“你怎么来了？三所，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见见艳春。你们的事，你家婶子对我说了。不要隐瞒了，真的，咱们好聚好散。”

“那你找艳春干嘛？我就是想问她几个问题，问完就走。你放心，我不会让她掉个毫毛的。”望着娟子诚挚的脸，三所不好拒绝。转身进了厂长办公室，叫来了艳春。在见到艳春的一霎那。娟子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上前拉过艳春得手。“你好，妹妹，”“你好，找我有什么事吗？”“哦，艳春，咱们出去走走吧，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好吧，”艳春扫了眼三所，见三所点头，就疑疑惑惑的跟着出去了。

三所在院里急的如坐针毡，大约一小时后，发现艳春与娟子，手牵着手，有说有笑的。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三所哥，我把艳春完璧归赵了，我也该走了。”

在娟子转身的那一刻，三所分明看见，娟子眼中的泪水。

当北山风瑟瑟的催绽了，漫山遍野的菊花时。娟子妈上门，将订亲的五千元钱，原封未动的包在一块红绸布里，送给了三所。三所妈先是“呜呜呀呀”的哭，后来是放声大哭。除了说儿子没有福气之外，在就一个劲的向娟子妈赔礼道歉。

在乡村女伴，秋菊出嫁的头天，请来了两帮唢呐队。他们在争相献艺之外，还为秋菊和准新郎，提前献上了婚典致辞。娟子躲在山里，听着山下清脆悦耳的唢呐声声。娟子哭了很久，很久。

三所和艳春的大喜日子，正好是，娟子生日那天。亟待收割的苞米大田，呈现出一片炫目的金黄。唢呐绕梁余音，在乡村激扬。娟子远远地倚在一棵白杨树上，望着三所接新娘子的几辆轿车，黯然神伤。壮丽的艳阳，高高挂在天上。一阵紧是一阵的唢呐，像刀一样切割着娟子的心。什么时候，日头钻进了云层，半空上一片血色的红。那是娟子的心在滴着血，淌着泪。

从此，那醒在灵魂里的唢呐，成了娟子永远的疼。还有那一段不堪回首的时光，唢呐见证了娟子没有结局的爱情。

北方的烟雨，在我的视线，飘渺成无限的冷寂。坐在爱人的摩托车上，去探望他的舅舅。我紧紧地偎依在他的后背，细细密密的雨丝已经打湿了我的长发。迢遥的远山被一团团的雾气笼罩，路上没有几个行人。荒凉的阡陌，蜿蜒向前的无名河，此刻。我的心也在战栗，街边孤立的几座小庙，路旁伫立在雨中的欣赏树。一些爆竹以为灰烬，这里昨天曾掩埋过一个人。多少故事，多少灿烂的生。只在一瞬间注定了凋零。无论你活着时，如何的荣华富贵，也不管你曾经的贫穷与堕落。生命的尽头，都是一蓬轻烟。

舅舅的病床前，围满了嘘寒问暖得人。他的儿女坐在他的脚前。女儿问，“爹，你还喝水吗？”舅舅摇了摇头，满头的华发，没有了往昔的神奇。他的胳膊上在挂着吊针，已经不太走动的液体。真实写照了，他的生命进入可怕的倒计时。二姐在给舅舅喂水时，痛哭失声。二姐夫瞪了她一眼，别惊扰了爹。也许，上苍会出现奇迹，让老人转危为安。也许，过了今晚，明天爹还像以前那样，笑呵呵的走在阳光底，在大杨树下，一张桌子上搓麻将。对给他去小卖店买香烟的孩子，赏他一只棒棒糖，摸着孩子的小脑袋说，乖哈，大大买糖吃。等长大了大大给你讨媳妇。在他抚摸着小脑瓜长大的孩子，就站在他面前。这个叫三德子的男人，他颤抖着握着舅舅的手，当着很多人的面儿，呜呜的哭泣，一个男人的泪水，在这个冬季，仿佛重锤一样，深深的敲击着，每一个有心的人。三德子断断续续的哭诉着，“大大，我是三德子啊！你还记得当年的我吗？我今早才听到的消息，就乘车赶回来了。你就睁开眼，看看我,那个为你跑腿，买香烟的三德子。我在城里已结婚了，我都当爹了！大大！”许久许久，一滴浑浊的泪自舅舅的脸颊淌下。在二姐姐的再次欢呼中，舅舅慢慢睁开了眼睛。在看到三德子的一霎那，舅舅伸出手在半空抓挠着，三德子急忙攥紧了舅舅的手，“大大，我在这儿。三……德……子，你是……三德子。对……我就是，大大，”三德子捧着舅舅的头，嚎啕大哭。在场的人，无不落泪。在生命薄若蝉翼的红尘里，谁不流泪，谁又能对一位弥留之际的老人，有什么怨恨！

我别过脸去，在阴雨绵绵的大地上，望着近山，一株株光秃秃的槐树。思绪波澜起伏，人生何尝不是一棵槐树。在经过了四季的轮回，最后孤独的苍老，静静地死去。

多少年来，我们都在苦苦的求索。究竟是因为什么活着，富人有了钱可以买洋车洋房拥有洋女人，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有什么不拜倒金钱的石榴裙下。而穷人却总要为生活奔波，为了填饱肚皮，不惜背井离乡，在城市的屋檐底，就着猎猎风尘，饮下瓢泼之苦。穷人与美丽的红酒，霓虹无关。富人在酒桌上一掷千金，穷人则要为一只馒头和老板讨价还价。富人金屋藏娇，小三这方唱罢那方登场。穷人一棵苦菜花放在家里，粗粗拉拉的活着。穷人与富人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钱字惹的祸。但富人有的穷人不一定有。穷人有的富人也根本没有，比如，穷人虽没有花前月下的爱情，可一碗粗苞谷，清澈如水的日子，却喂养出永远三月天般温暖的亲情。富人恰恰因为钱的魔力，忽视了糟糠之初，忘却了饮水思源。所以，当欲望高过了良心，当占有欲埋葬了善良的人性。多少伦理道德的丧失，酿就了多少尘世的惨剧，婚外恋，三角恋，畸形恋，同性恋，猜测埋怨互不信任，又离散了多少家庭。

静下心来，在想。穷人也有穷人的幸福。因为她的幸福很简单，只要一日有三餐，只要疲惫了，在那个熟悉的院落，会有苦菜花笑脸相迎。会有他栖息的大炕，还有一盆温热的洗脚水。富人在洗了桑拿后，还要特殊服务。因为有钱，他可以收买别人的尊严，可以随意买笑。穷人吃了上顿，还要为下顿打算。于是，有的人说，其实，穷人之所以穷，那是他没本事使自己成为富人，如果他成为富人，甚至遭的比富人还凶。就在今天，我听见了一个事件，是真实事件，讲的就是穷人。一对老夫妻包养了一个男孩，当这个男孩长到十岁那年，脑瘫病夺去了他的健康，他成了一个残疾人，由此也成了老人的负累。当养父死去后，年迈的养母找到了养子的哥哥，并给了三十万元，要求养子的哥哥，伺候脑瘫的样子，半年后，养母接到了养子的电话，是求救电话。说哥哥孽待他，拿鞭子打他，他要回家。当养母去乡下接养子时，看到养子遍体鳞伤，衣不遮体。难受的流泪。当场向养子的哥哥，索要那三十万抚养费。无奈，养子的哥哥已挥霍掉了十七万！半年时间哪，十七万，一个穷人当他一辈子都无法见到这些钱时，他那时的精神就是疯子，他要过富人的生活，花天酒地，沾花惹草。他觉得天上掉下的馅饼，不花白不花，所以，他要做富人，要过一会富人的日子。他的眼里只有那三十万，哪里还会有亲情的弟弟？一纸诉状将养子哥哥告上法庭，只要回了剩下的十三万。养母再次将养子接到了身边，环境绝大因素可以改变一个人。

为什么国人愿将子女送到国外学习深造？为什么山里孩子与城里孩子，在素质上有着巨大落差？这就和环境与钱联系上了。源头是人的一生，贫穷也好，富贵也罢。都是一生，心静自然凉。看淡一切，什么前途名利地位，当他在无尽的死亡面前，就是不堪一击的花瓶。因此，我懂得了，我们的一生，大富大贵不是求来的，宿命的安排。有时候，我也感谢上苍让我做了穷鬼，我的幸福简单，只要有一份真爱陪伴我一生，只要不至于饿死，累了时有一支板凳。只要我的文字在刊物上散发出墨香，只要我在天地间，还有美丽的呼吸。

一生何求，我迷茫过，但迷茫过后，我还要咬着牙，坚持着。我得为生存绞尽脑汁去琢磨，所以，我不敢沉溺。对着明天，我必须思索今夜，我该怎样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