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葡萄并不酸

樊殿武

      小时家穷，吃不上葡萄。父亲就说：“葡萄是酸的，吃了酸掉牙。”于是我嘴里便淌出许多口水，解渴不解馋。其后，我在师范学美术，常常画葡萄写生，每当画葡萄时，总也免不了牙酸。一直到了中年，依然不喜欢吃这种东西，因为拭着尝过几次，许是品质的原因，的确是酸过于甜。后来，随着年长，对葡萄就更加淡漠了。

      据说，宣化盛产葡萄，且品质上乘。那年中秋，我去宣化访友，不留心又吃醉了酒。第二天，他说要替我醒酒，把我带到农民家里的葡萄架下。那是我有生以来真正吃到的那种从树上摘下来的水灵鲜嫩的葡萄，那味道如同一缕凛冽的甘泉，突然流入干渴已久的喉咙，那种甘美和激凌，顷刻间浸透了我的心田。于是我结结实实地蹲在葡萄架下，吃得如醉如痴。我久久地留在葡萄园里，看那藤蔓之间相互纠结的情态，看一嘟噜一嘟噜垂青的葡萄，看美丽的村姑举头伸手采摘的倩影，我不禁记起了唐彦谦的诗句：金谷风露凉，绿珠醉初醒。珠帐夜不收，月明堕清影。

      返回的路上，我在肚里开始怨恨我的父亲，他借用狐狸的一句“葡萄是酸的”，居然欺骗了我这么多年，足见我身上这股书生意气确是愚腐至极。其实，说白了，吃不吃葡萄倒无关紧要，我只是想说，在一种思维里行走惯了，想要觉悟却须一个很艰难的过程。

       当然，宣化还盛产一种东西，那就是文学。这里浓郁的文学氛围，着实让人称奇。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经济社会里，这里还盘踞着一些人在搞干文学。这些人渗透在宣化的各行各业，身份不同，年龄不齐，而他们对文学的执着令我诧异。他们有的自费出书，鸿篇巨制；有的自办刊物，持之以恒；有的吟诗作对，日积月累。我一次次去宣化，一次次被感动。也只有来到宣化，才能丢开我半生做官所养成的酸文假醋、牛皮哄哄，以一种文人的姿态，去感受那种以文会友的欢愉。与文朋诗友一醉方休，死去活来，甚至不惜抬到医院去抢救。本已变得十分懒惰的我，每来一次宣化，就会鞭策自己一回，我明天要振作起来，完成一部文学巨著。遗憾的是，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成了每天都说“明天就垒窝”的寒号鸟。不过我所庆幸的一点是，我每次来宣化激励自己的同时，也在激励他们。他们一部部大作问世，我由衷为他们高兴。当然，也有一些人不以为然，他们鼻子里轻轻地一“哼”：“不过是自己掏钱出书嘛，有什么了不起？”听到这些，我不禁哑然失笑。很自然地就又想起了“狐狸与葡萄”的寓言。按说这些年葡萄已不再昂贵，这些“狐狸”们也能吃得起葡萄，什么味道早就知道了，总不会像我那么傻吧？

      后来，我突然格外地喜欢上了葡萄，那晶莹剔透的光鲜，和那形如珠玑的造型，每每令我激动。我尤其向往那种在葡萄架下，去感受秋收的意境时的心情，清爽的叫人陶醉。

      友人来电，说宣化又要举办一年一度的葡萄节了，这预示着宣化的葡萄又是一个丰收年。但愿宣化的文学依然像丰收的葡萄一样，让辛勤经营的累累果实挂满枝头，香飘万里，光鲜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