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微笑
我对于父亲的印象,是从亲戚邻里的描述中逐渐形成的,个子高,很威武,但却是个斯文人,文笔好,能写一手漂亮的字,据说父亲的笑脸非常好,做人很亲切……父亲出生在一个地主家庭,可等父亲懂事时,“地主”就已经不再是地位的象征了。我的爷爷奶奶在各种批斗中相继去世,我的伯父因为“思想觉悟高”,早早与家人划清了界限,这才得以继续留在大学里读书,后来被分配到了外省工作。我父亲就没那么幸运,只能到处讨生活,先后去过福建、江西等地打石头,直到24岁才返回故乡。
在一些亲戚的介绍下,父亲与母亲结了婚,生下了我们三兄妹。父亲是个能干粗活也能作文章的人,所以父亲的口袋里总是别着一支钢笔,像是个教书的。经常会有些不识字的乡亲来找我父亲帮忙写封信什么的,有时候也能为家里添得几把米或几个玉米棒。但纵是如此,全家依旧吃不饱,父亲就跑到附近的山里去扛树,其实就是做脚夫,把林场里砍下的树扛到山下的林库,跑一趟也有几毛钱的收入。那年冬天,父亲一出门就再也没有回来,他从山崖上摔了下去,等工友们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去世。他趴在地上,一只手拿着钢笔,另一只手的手心则写着我妈妈的名字,然后是这样一句:“换个好人家,嫁了。”
那一年,我两岁。
父亲走后的第二年,分田到户开始了,老百姓都有了自己的田地,人们欢庆鼓舞。但我的父亲已经不知道这些了,他走得如此匆忙,匆忙得没有给我们留下一张照片。我在两岁之前当然也见过父亲,但我没有任何记忆,在此后的年月中,我只是通过亲戚邻里们的描述才对父亲有了一些想象。
这样一晃几十年过去,前些时候,年逾八旬的伯父突然从外省给我寄来了一封信,信里面是两张黑白的老照片,一张是我父亲10岁时候和我爷爷奶奶一起照的,一张是他婚前在江西拍的。伯父在信里告诉我,当年父亲曾把这些照片寄给了他,他把照片夹在了一些书里,这一夹就是几十年。近些日子来,伯父觉得身体一天比一天差,起了怀旧之心,便去整理那一大堆多年收藏下来的书籍,这才发现了我父亲的照片……
我第一次见到了父亲的长相!照片里,少年时的他是那么可爱,青年时的他是那么的帅气,他的微笑是那么的迷人!我把父亲的照片做了电脑扫描扩大以后,挂在了客厅里,让父亲的微笑永远陪伴在我身边,填补我此前40年对于父亲的记忆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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