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

指纹先生

房间·NO.1

现在几乎还是一个冬天的延续
我呆在房间里，放弃了算计时间
一条河流伸过头顶，比天花板更低
我知道它是什么，它
比这间房屋还老，比我古老
比流淌在我躯体中的血液古老
比我看到的天空还要古老
我就躺在下面，准备再消耗一个下午
进入我视线的，只有白云苍狗
和被人忽略的小尘埃以及它们的颤动
如那结合在一起的生命引起的
一阵尚不明确的春的讯息。

2008年3月24日

房间·NO.2

至少还有光明，如那雪白的肌肤
如那洁白的内衣，如那经久不散的芳香
那白兰花的香气，在一扇窗轻轻敞开的时刻
至少还有光明，静静地铺在一张单人床上。

2008年3月24日

房间·NO.3

足够大了，我不需要世界
或者，这里就是世界。
有足够的阳光和星群向我涌来
每天我都召唤它们，我用一座阳台
召唤它们，用花盆中一株发光石榴树
用一本翻开六十页的书，这一页
放着一帧美好的书签：明，徐渭，纸本
松，竹，梅，我看到这些人和物
它们远远超出了世界，我还用一杯水
召唤，用水中的影子和光芒召唤
我也用我一团散发着低温的肉体召唤
用我阅历过四十几个年头的眼睛
以及其中的爱情和疼痛召唤
望着在光芒中显现的这一切，我知道
我已经拥有过整个世界。
                2008年3月26日
房间·NO.4

窗外飘落着细雪
与我们内心常常发生的一样
与书中常常记述的场景一样
它们美好而缓慢，像放慢了时光
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从原野和天空
摇向一双守在窗前的眼睛
他这样站立几个世纪了，他是
一些不同的人，像那些虚构和真实的角色
正酝酿着未来、阴谋、爱情、野心
比如同某个王后的约会或一场十月革命
他又是同一个，从童年到老年
对一场落在春天的细雪
怀着不停的惊奇、幻想、失望和平静
现在，他轻轻撕掉一页日历
如同毁掉一个帝国，弄碎这一天
或者两百年，让它们从云端撒向人间。

               2008年3月28日


房间·NO.5

一个房间，必然与另一个房间相连
即使它们彼此隔绝，总有秘密的入口
是的，我赴过大明宫奢华的盛宴
登上过某个埃及艳后柔软芳香的卧塌
我在歌德巨大的书案上写下了不朽的诗句
和李白仰天大笑出门去，到一座更广阔的房间
我到过天堂，也下过地狱
我独自坐在地毯上弹着琴，吟唱过堙灭的特洛伊
在苍茫的黑暗里，我爱过的人已经离去
而灯还亮着，她的影子依然在房顶晃动
我相信是她在另一个房间走着，念着我的诗
因此这些诗句流传到现在，直到下一个两千年。

2008年3月31日

房间·NO.6

这里还没有过诞生和死亡
那些出自我手的文字统统不算
那些绽放和熄灭的烛火、灯光和花朵
统统不算，连同一些情人和访客的面孔
那些破碎的杯子、床单、相片和纸张
那些叹息、呻吟、呼喊、笑声和私语
以及沉默，都可以忽略不计
那些季节、晨光、落日和月色
那些穿堂而过的风和风声
表盘和铁管中淌过的流水和时间
可以不算，那些缺少肉身和灵魂的事物
甚至毙命于秋天窗台上的蚊蝇们
与人类相比根本算不上生命
这里从来没有过诞生和死亡，将来也没有！
包括任何来自天堂和地狱的消息
而我不知道什么存在着，包括我自己？

              2008年4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