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之鉴

墙根荠菜 · 发表于 2015-8-15 07:10:02

   “......”厚重的铁门绝情地合上了。回声荡在幽长的走廊上，接下来，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他瞪着死鱼般的眼睛，瞳孔散了许多，看不清他在盯着什么，目光却直勾勾的，不，已经不能叫做目光，他空洞的眼睛里已看不到一丝光芒。看似平静的他仿佛被一个巨大的漩涡卷进了宇宙中无边的黑洞，明知死亡即将来临，自己却在死神面前如此渺小，连任何的抗争都是徒劳。他清楚，那种感觉叫做绝望。

   他不清楚，自己刚才怎样在那份死刑判决书上签得字，只记得手抖得厉害。似乎费了好大的劲才哆哆嗦嗦写上自己的名字。那支平时在他手中潇洒自如的钢笔是那么的沉重，那支笔，动辄可以将数亿的工程项目恩赐给在他身边摇尾的某个人。那支笔，随意一挥也可以决定部下的命运和升迁。还有他那一手师从怀素让人羡慕的草书，可在刚才，一定写得异常难看。
   拉满电网的高墙像是一面坚固的蛛网，他感觉自己就是那无需挣扎的飞虫。他无奈地合上眼睛，那虚弱的身子就轻飘飘飞到了高墙之外，晴空之上......
   哪儿是自己的家乡？哦，那不是童年最珍贵的玩具吗？那个望远镜是爸爸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啊。他拿起望远镜，透过层层的云雾，看到了那个山清水秀的江南小村，也看到了自己的童年，青年......童年的他每天光着脚丫去上学，虽然家里很穷，但他的学习成绩是最好的。下了学就去河里摸鱼，晚上在妈妈的歌谣里入眠。从这个十几户人家的小山村到县城去读中学，到省城去读大学。作为十里八乡的第一名大学生，他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出人头地，光宗耀祖。那不是青年的自己吗？他在单位里踏实工作，任劳任怨，从不说三道四。农村小伙子的质朴和勤劳得到领导的赏识，科长，处长，厅长，他一步步走到今天。
   “爷爷......”是刚懂事的孙子在喊自己。咦？明明是在哈哈镜前手舞足蹈的孙子怎么变成了自己。正在迷茫之际，他却从哈哈镜里看到了那个扭曲的自己。随着职务的不断高升，岁月的不断流逝，“官场法则”便在他的手中运用的炉火纯青。哈哈镜中的自己都在干些什么啊？哦，是晚上，在家里，在办公室，神秘的客人给他带来连自己也无法记数的现金、金条、名表......是在会场上，他口若悬河，大讲廉洁从政，对属下指使颐气，让每个人服服帖帖。在“金屋”中，温柔漂亮的情人让他心醉，他不禁发出了“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感慨，也更加读懂了“权力”的涵义。
   哦，是自己睡着了，多少日子里都难以入睡，刚才的一小会儿，居然睡得那么踏实。他明白了，从接到判决书的一瞬间，他已经解脱了。再有一年就退休了，做一个乡野村夫是他的美好愿望，回到他宁静的故乡，日出而作，有公鸡的啼唱叫醒他，枕月而眠，有小河淙淙的流水为他催眠。在生命的倒计时里，他扪心自问：假如一切可以重来，自己真的能从红尘中回归自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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