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偶记

韩仰熙1

       我的老家在冀东平原，一个普通的村庄，但因为一条公路的穿过，它就被流动的信息，被外来的世界惑动着——孩子知道什么是最时髦的衣服，老人们知道什么是流行的话题，所以说村庄不再纯粹了……其实，过去，从前，村人们祖祖辈辈过着农耕的日子，大片的田地里普遍种植小麦和水稻，家家户户应该是丰衣足食的，没有人怀疑过自己居住在鱼米之乡。可是，眼下不同了，年轻人带头放弃了土地，他们开始动手寻找挣钱的营生：轧钢、造纸、服装加工，等等等等，把个村子折腾得热火朝天。老人们多少有点抱怨——就是因为这条公路，生把孩子们的心给带野了！    是的，公路带动了他们的心，可谁又能抗拒金钱的诱惑呢？
       我的小村子在诱惑中，在挣扎中，在时代的旋涡中，日益消失着它的古朴、纯然和普通本色……

       因为村子紧靠公路，也就等于“地利”了，乡政府把它确定成小康示范村，电视、电话不消说了，最近修起了水泥路，路边也有了简易的下水沟，沟边还整整齐齐地载上了树苗，颇有几分城市的格局了。特别是那树苗是金贵的紫花槐，这在天性就爱苗木的农人眼里等于稀罕物了，家家户户就都自觉而几近本能地呵护着它们，如同伺候老人孩子，浇水施肥格外用心。尽管如此，村委会还嫌不够，仍三令五申要各家各户“承包”门前的树苗，因为那是村里统一花钱置办的，价格不匪呢。就这样，一年过去，成活的树苗还是不多，即便是活下来的也是单单薄薄的没有一点喜相劲儿。

       今年夏天我回老家，看到这些可怜的小树好象是一群不明身份的孩子，真有几分哭笑不得。后来听母亲说我家门前的树苗本来长得特别好，可楞是没有看住，被邻居家的牛给啃光了。为这事情母亲还和养牛的邻居去理论，叫他们务必拴好自家的牛。这有牛的人家却满不在乎，他就认为他家的牛比树值钱得多。母亲惹了一肚子气，有好几天心里不自在，上火头疼连饭也吃不下。其实，她老人家埋怨的不是牛而是牛的主人，要养牛怎么就不好好喂呢，要是喂得饱饱的，就是不拴着它断也不会啃了树苗的……光顾着去钢厂上班挣钱了，连牛也不喂……
       牛，作为农耕时代的财富和力量的象征，一直备受农人的青睐，甚至在老辈人中享受着足够的敬畏和尊重，它的作为是不会叫村人反感的，即使是它一时糊涂吃了庄稼啃了树苗。然而，它的主人不能无动于衷，虽然不可能代为受罚，也总该表现出知错改错的态度或补偿损失的诚意。村人们看重的是礼数，是脸面，是一口气，而不是诸如树苗之类的损失……
       看来这条公路正在给原有的村庄替换价值观念，那些“礼数”也逐渐消失了……
       然而，许多人家的树苗没有成活，却就地栽上了大葱，大葱的长势生机勃勃，相对于小树来说真是一种对比。或许因为牛是不吃葱的？
       难道道路修得这么好，村庄也变不了城市?
       尽管如此，村庄是要向城市迈进的。因为公路使村庄和城市连接起来。
       每每看到这条公路，特别感慨   感慨万千——它象一鞭子，抽打着我的村庄。而我可怜的村庄在无情的鞭策下是向前赶呢？还是往后退呢？
       就是从那条公路，我走出我的村庄;就是从那条公路,我多少次回望我的故乡；就是从那条公路,我搭上了汽车，又走进了城市和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