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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让梦想起飞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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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6-17 12:00:2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外婆,差不多是每个人童年生活中极为重要的人物,她是伴着一个人的成长由远及近、又由近至远的风景装点着人的一生。
    四十年前,三岁的我由母亲抱着,坐着由道里开往香坊的2线汽车到位于中山路附近的姥姥家。在临近小北屯(今省医院站)车站时,我吃惊地抬起头来:因为我看到不远处的半空中正飞升着一架好大的飞机,机身上的红五星都依稀可见。这时,妈妈指着车窗对我说:“那是飞机场,你看——”我干脆站在了妈妈的腿上,尽情地向外张望:果真看到了十几架飞机错落有致地停在那里,蓝的天空,白的飞机,灰的场地,如同一个新大陆不可抗拒地闯进了我的视野,以后我就爱对小伙伴们吹嘘:我姥姥家有飞机场!
    飞机场是和姥姥在我心中圣洁而美好的记忆连在一起的,后来,我知道,这个神圣的地方就是如今的哈尔滨经济技术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所在地,所以,“开发区”便成为我心中的一座梦幻城堡,因为,飞机曾经起落的地方,定然是个理想和美梦放飞的地方,是个令人神往、充满希望的地方。
    七十年代的姥姥家是那么安适而恬静。姥姥整整大了我五十岁,我一认识姥姥,她就是个老太太了。我姥姥是尖尖的小脚,走起路来向两边轻轻地摇晃,而我姥姥的面庞就像不吸收风雨的瓷器,那么细腻而白晰,鼻子、眼睛、嘴无一不是风光优美、恰到好处的,加上姥姥穿着的浅灰色大襟儿布衫儿一道褶、一粒尘都没有,看上去,就很有风韵了。而我姥爷那沉稳的脚步、硬硬的胡须,一双时常向远方凝望的眼睛让我觉得最标致的男人就该是我姥爷这个样子的。他从来没对我发过火,有一次,我给姥爷的后背挠痒痒,我指甲长,一把就给挠出血来了,吓得我就要大哭,姥爷回头问:“破皮了吧?不怕!”姥爷这句话一下子让我的胆量大增,一直到现在,我都记着这两个重量级的文字:不怕。
    我姥姥家住的院子只有四家邻居,年龄相仿的小伙伴只有一个叫小钢的男孩。据说,他是要的,他亲妈是个没结婚的大姑娘,嫌丢人,小钢满月那天就被抱走了。他养母本来是不生孩子的,可是,要了小钢没多久,却意外地怀上了,后来,生了个小子叫铁蛋儿,他养母就把小钢转送了出去。可是,自从小钢送了人,铁蛋就没好过,总是病着,找人一算:说是必须把小钢接回来一起养着,铁蛋才能留住,因为铁蛋的命是小钢给带来的。铁蛋他妈就急匆匆地把小钢又要了回来,果然,铁蛋就真像铁铸的一样结实起来。
    我和小钢经常玩土。把土堆成一座小小的山,再插上一根小木棍,要么是冰棍杆,要么是一节小树枝,然后相对冲小山坐在地上,再石头、剪子、布,赢方先下手,把土往外扒,你一下,我一下,看最后是谁把小木棍弄倒的,谁就输了,谁就是尿炕精。小钢从不耍赖,有时还有意让着我。有一天下雨,玩不成土了,我们就在房檐下看雨,我就问:“你怎么那么喜欢当尿炕精呢?”小钢像大人似地望着天,说:“习惯了!”这我是知道的,在他家,小钢处处都得让着铁蛋儿,要不然,他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铁蛋攻击他是小事,他养母发火可是大事儿。
    我姥姥家是院子里第二户人家,把头的第一家是老关太太家,老关太太就像画上的地主婆一个样:肥嘟嘟的脸白生生的,头发的顶端永远是油光光的,像是让牛舔过的,而下端不知是用火剪子烫的还是怎么弄的,总是乱糟糟的,像是被鸡刨过的。她常年阴着个脸,不骂人就吃不下饭似的,她老伴是个聋子,听不见她的骂声,她的女儿和女儿生的五个孩子就成为她谩骂的对象了。她能从早上起来一直骂到吃午饭,而中午吃下的饭就像上堂的子弹能够让老关太太连发到晚饭前。晚饭后呢,或许是吃的不多,营养不够,骂起来就没有白天那么脆生,有点气血不足似的。我不明白,为什么老关太太能用嘴巴里吐出的那些噪音把人的衣服一件件地剥光了,再一一地把此人的各个器官亮给你看,而且越是隐蔽的地方她越会不厌其烦地解说着其功能与用途,已发生的和没发生都能描绘得栩栩如生,她的语调是抑扬顿挫的,像是一个手持画棒的画家在画布上那么一抹一抹的,只是,人家抹的是颜料,老关太太抹的是屎和尿。我的耳朵算是让老关太太给伤着了,她一骂,我的耳朵就嗡嗡响,我就烦躁,就让姥姥领我出去。姥姥常常把我领到院儿外的一块空地上,嘱咐我:在这看飞机吧!一个小时,或是两个小时后,姥姥会把我招呼回去吃饭。
    那时的天空是多么蓝呀!像是气体的大海悬在了天上。而飞机一飞到高空,拉出来的长长的两条气浪当然就是海浪了,或者说那是两道白色的虹。我妈妈就特别喜欢天蓝色的衣服,总想给我买一件穿上,说,如果我穿上一件天蓝色的衣服,衬上我白净的小脸儿,看上去,就是一小朵光洁的云彩了。可是,那时候轻工业不像现在,买一件样子稍新一点的布衫不豁出脸面去泼辣一回是定然办不到的。我姥姥家附近的大楼合作社来了三十几条棉布花裙子,三块五一条。等我和姥姥回家取钱再去时,那裙子就像集体坐了飞机一样连影儿都不见了。
    我在姥姥家一住就是三年。我看到了无数次飞机的起落,有时,还可以看到跳伞,像一群蒲公英的种子,又像开在天空上的花朵,把天空打扮得如节日一样热闹。
    由于看飞机的次数多了,我的很多想法也就会飞了一样,真的像歌里唱的,我有一对隐形的翅膀了。
    我老姨曾经领着我一直走到六顺街的最顶端。那是初夏的时节,地面是土路,高低不平的,平板马车不时地从身边碾过,我便上前观察那硕大的马眼,我敢说,世上再也没有比马的眼睛更漂亮的眼睛了!那是真正的大大的杏核眼,长长的眼毛低垂着,表情是那么安然而平静,静得如同我姥爷熟睡时那条长长方方的大枕头。而跟在马妈妈身边的小马也不像一个儿童,而是小了一大圈儿的大人。是不是世上所有的美好的情感都让人类给掠夺了呢?小马为什么不笑一下或是像我一样故意往不该走的道上走呢?因为老姨只比我大四岁,她还是个孩子呢,所以,那一天,我表现得很乖,一路也没闹。孩子和孩子在一起,就显得成熟多了。走了很久很久,我第一次走那么远的路。快走到头儿时,老姨往左边一指——“那边就是飞机场了!”可是,我个子矮,根本看不到飞机场的样子,看来,只有在二线汽车上才能看到飞机和飞机场。
    在我回到父母身边后,不到两年,我又回到了姥姥家。这一次,回来的不只是我一个人,而是举家回姥姥家了。
    我每天上学都得坐二线汽车到道里。时常可以透过车窗看到飞机。其实,飞机停在机场上时也很好看,仿佛是待嫁的新娘。那时,全市的公交线路我能记得的就是一线、三线无轨电车,一线汽车,还有往来于田地街上的有轨电车,俗称磨电,红色的,和二线车比起来苗条多了。那时坐二线车可谓壮观,大冬天天不亮我就背上黄色的书包出发了。老远就能看到站台上黑压压的等车人,那时的二线车是大红色的,短,没有现在的大巴长和高,看去就像一个信号弹由远而近了,这时,等车的人群就躁动起来,黑压压地向车体贴上去,而此时,那车就是一块巨大的吸铁石了。那时候,人们穿得真旧哇!黑的,蓝的、黄的,一个个像刚刚出土的兵马俑。那年,我九岁。有一天,车很挤,我的一条腿被卡在了后排座椅的缝隙间,一刹车,腿剧烈地疼了一下,我就大哭起来。我就这么一路哭到道里,没有一个人起来给我让座,连个安慰我的人都没有。直到现在,只要一想起这件事来,就对那车人,尤其是坐在座位上的人耿耿于怀。那时的人太清贫了,物质上的清贫很难带动精神上的富有,美德也就只剩下德行了。
    好像是上初二,赶上妈妈生病住院了,我去看妈妈,耽误了一天课,而那天偏偏讲新课:平面几何。第二天我再到学校听数学课,就像一个没有学过外语的中国人坐在了外国人的课堂上!我听不懂老师讲的每一句话。我陷入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慌。学生时代是我成长中的骄傲,我有那么多骄人的成绩供妈妈在同事中炫耀:俺家孩子的作文在电台发表了;画送到日本展出了;被评为市优秀学生干部了……巨大的心理落差让我像飞机失逝一样不堪。我一个人走到飞机场围墙边的丛林里。是的,那堪称一片茂密的丛林,粗粗壮壮的树在夏天时树冠的枝枝叶叶都纠缠到了一起,宛如相互伸出来拥抱对方的手臂。有时,二线车贴着树叶过,会发出唰啦唰啦的声音,由于树与树之间的密度太大,很少有女孩子一个人在这里独来独往的。而我心情很坏,恐惧被一种压力和痛苦所溶解了,我对着大树默默地倾诉我的苦恼。我一个字一个字地研读着课本,累了就透过树叶的缝隙抬头望一望天,时而就有飞机飞过头顶。还有什么能比飞机的相伴更壮观的相伴呢?以后,我一有时间就来到这里看书学习,背英语单词,背历史地理。那浓密的树荫让我觉得自己闯进了森林宫殿,而我当然就是那森林公主了。
    九十年代初,我走进了当年飞机栖身的地方:原飞机场腹地。好大的一片空地呀!椭圆形,四周一片碧绿,就像被森林圈起来的小小的地球。周边零星地起了几座不高的小楼,偶可见附近居民在这里种的星星点点的农作物,当然,各色的野花是少不了的,而蜜蜂、蝴蝶不请自来地把这里当成了乐园,那数不清、叫不出名目来的各种绿色的野生植物让人感觉这里真是一片生机盎然的土地。来这里的人大多是放风筝的、谈恋爱的,后来还有来练车的。我曾和男朋友在这里看夕阳西下,当太阳如一轮桔红色的火球与视野相平时,我说:再有半个小时太阳就落山了,他却说:用不了十分钟太阳就下班了。我不信,我觉得太阳的性格没有那么爽快,它总是悄悄地慢吞吞地做着事的。事实证明我错了。而太阳西下之后,我们就往回走了,我想:他很可能是伴我迎接人生夕阳的那个人呢!
    1995年,我们结婚了。他就是在紧贴飞机场边上的我姥姥的新居把我娶走的。临上车时,我还在想:我这是在起飞呢,飞到一处需要靠自己的力量拓展的天空中去了。那里有一个叫家的地方,也便是我的属于自己的机场了。
    一时,我觉得自己的行程好像很远,远得还不能预测前方的目标;同时,又觉得已经停靠在一处属于自己的港湾了,暂时还不知道下一站该向哪里飞翔。而疏忽间,那自然界的机场可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当我再度光顾机场时,它的模样全然不一样了,或者说全然找不见了!原始的机场成为这一带的载体:哈尔滨开发区在这里诞生了。
    正在我为流逝的往事而黯然时,一个又一个奇迹般的消息如同飞机一样从这里飞出:整个城市被它带动了,哈尔滨的版图显赫地标注着这一方的魔块。神奇、现代、腾飞……这块土地原本是如此地灵动,如此充满飞翔般的激越。哦,这个让梦想起飞的地方,如同城市的名片在二十一世纪演绎着东方的神话。
    而今,我姥姥已经虚岁九十四了,竟然思维敏捷、生活自理。姥姥曾对我说:“你就是姥姥的一架飞机呀!”是啊,我从姥姥机场一样宽阔的心怀里起飞了,经过一路的飞翔,如今已经实现了儿时许多小小的梦想,成为了一名国家公务员。四年前,在我刚刚搬进单位盖起的百米大房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把姥姥接来同住。可是,不到一年的时光,姥姥就拉着我的手说:“姥得回去了,姥离不开飞机场啊!”我就说:“飞机场不是搬了吗?”我姥姥一扬眉:“谁说的?我每天都能看见飞机从那儿飞呢。”我狐疑地看着姥姥,姥姥又说:“姥没糊涂,姥知道飞机场搬了,可那地儿不是还在吗?谁搬到那儿能不会飞呀?”我说呢,我姥姥每天都在阳台上向外、向天上望呀望。是不是只要心诚,那意念的飞机就会灵通,就会飞翔在思想的天空里呢?当姥姥再次提出回家看飞机时,我就送她回去了,因为我懂姥姥那颗原本也让飞机给带飞了的心。难怪姥姥如此长寿:如果每天我们的心中想着的都是飞翔,都是纯净的蓝天,怎么会不长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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