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难得的周末,学校安静得几乎看不到学生,平时疲惫的学生,或许还在酣睡,或许旱已回家,或许到哪家网吧去争三国,演封神去了。老婆与几个舞友码长城,小孙子与他妈妈相拥而眠。无事一身轻的我,又来到办公室。 办公室总是那么杂乱,教科书,作业本,笔筒,茶杯无序的放着,你不让我,我要压你。室内闻不到花香,倒有一股亲切的烟味和茶味。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故而平时局促的办公室就显得空阔,我在办公室就那么一点,像文人画。远处偶尔飘来几声车鸣,近处凋零的树叶相互嬉戏,衬托得平时热热闹闹,打打跳跳的校园异常安宁。 我关好门,关好手机,关好电脑,泡一杯浓浓和醇香的普耳茶,随着茶香四溢,我悠然的翻开钱钟书先生的《管锥编》第四册。 这是一本我看了两遍的书,越看,越不懂,越不懂,我越想把它弄懂。文化学者余秋雨说过:“真正的文化人总会被自己感兴趣问题所困扰,他们的兴奋点也就在发现问题,思考问题,解决问题”。我只是一普通的教师,算不上真正的文化人,但长期的阅读习惯总会让我在书中发现一些问题,无论是知识本身的问题,还是作者的动机问题。发现了问题,我就想动用我储备的知识去分析这些问题,有的时候,也大起胆子试着解决这些问题。问题越多,我读书的愿望也强烈。 钱钟书先生不愧学贯中西的文化昆仑,他用文言写作的比较文学巨著《管锥编》,真可谓集学术和智慧之大成。引文之博,行文之深,非静中不能读,非闲中不能思,非博学不能懂,真有点现代史记的味道“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稍有干扰,钱钟书先生就不知在哪里讲学去了。 大概是年龄的关系,或是习惯的关系,我早已没有那种可在闹市中读书的勇气或是习惯,或者说可在闹市中读的书也是那些消遣一类的书,像读钱钟书先生这样的传世佳作,还得讲究一种氛围,一种环境,一种气场。面前一本书,一杯茶,一支笔,脑海中一个思绪,不受任何干扰,然后才可走进博大精深的学术天地,才可走进与天地齐寿,与日月齐光的智慧天地。 这种场景不在多,也不在长,偶尔有一点,也不失为一种精神大餐。像今天下午就恰到好处,像宋玉笔下的美人。 有时,老婆与我发生争吵的时候,她爱无心的指责我的阅读。她有时候想不通,认为我读了那么多的书,教了几十年的书,咋个在行为处世上,言谈举止上,尤其是在与上级的关系上,在做家务事等方面会与别人有那么大的差距呢。用世俗的标准来看,老婆的话没错,或许在她看来读书的目的就是为了实用,不实用读书做什么呢?但用世俗的标准远远不能理解、诠释、归位、定格一个读书人广袤无垠的欲念天地,难以体会读书之后给读书人带来的心灵畅快。因为好些读书人,他们在读书时找到了一种人格修为的方法,找到了一种灵魂净化妙方,找到了一个或是几个高山流水般的知音。 他们凭借书的的载体,已走出了功利的天地,已进入了无功、无名、无己的阅读境界。金钱不为所动,功名不为所累,灾难不为所惧,生死不为所忧,与智者对话,与贤者交心,天地合一,阴阳一体,浮游古今,纵横中外。会意的是书中描绘的江上之轻风,山间之明月,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目在字里,心在天外。 他们不为别的,只为读书。你说他们是书呆子也好,说他们是做作也好,说他们是无事找事也好,反正他们就想在一种孤寂的氛围中张显自我,找到自己在文化领地的座标。他们不因自己好读书而希望天下人都像自己这般读书,他们也不因为自己好读书就看不起那些不读书的人。他们更不因为自己好读书就把自己划入不食人间烟火的隐士——看问题常常不用正眼,而用旁光。 像我,就想走进孟浩然所言的“晚来唯好静,万事不关心”的逍遥的天地,就想享受这无电话干扰,无杂事分心的阅读大餐。书之于我,就像赌徒之于麻将,烟鬼之于鸦片,守财奴之于金银,不为别的,就想让我这颗躁动的,脱不了凡尘的心稍微休息一下,以利于自己有更大的能力和勇气面对这多灾多难的人生。 培根说,读书可以长智,可以傅彩,可以怡情。长智,我不奢望,傅彩,我不想那么张扬,我就想怡情,用书来医医我的心病。 我有时在想,当代读书人在网络包围的世界里,稍有不慎就会迷失方向,在文化贫穷的时候,读书人最大苦恼是没有书读,在当今时代下,读书人最大的苦恼是不知道读什么书,如何读。前者的危险是渴死,后者的危险是淹死,自己的知识储备早就被时间、遗忘淘空得所剩下无几,还以富翁自居。 读书人应是旧文化的破坏者,更是新文化的建构者,读书人的天职不在乎非要读了多少本书,非要写多少篇文章,而在于最需要文化的公众空间的修为,哲学家康德对知识分子的职责作过惊人的表述——那就是“在任何公众空间,他会运用理智”。 我觉得现在好些读书人,他们胆识有余,书识不够;功利有余,独善不够;霸气有余,韬略不够;文凭有余,文化不够;张扬有作,内敛不够。 包括我身边一些老师,好些时候,我敬佩他们的奉献,同情他们的修炼。 究其原因,他们不愿意寻找孤独,也不想把自己陷入被关系、信息、酒肉、吹捧遗忘的孤独。当然,他们也发现不了孤独那充满慈祥、智慧、华贵的真容。 还是这般安静,还是这般深沉。一段钱钟书先生论述全唐文的文章扎进我的脑海,我生怕它们跑掉,关上书,再默想一遍。 再翻开书,发现还可记住一大半,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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