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俗气”（相声）

广木居峰

　　甲：（打量乙，哂笑）俗气!

　　乙：你说啥，俗气？

　　甲：是啊，瞧你那服饰打扮，没半点派头和品位，整个一老土，说你“俗气”是高抬你了。

　　乙：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都跟我一样，生活在俗界，遵守的是俗规，说的是俗话，做的是俗事，本就是个俗人嘛！

　　甲：尽管如此，可不少人就怕说他“俗气”。

　　乙：明明就是个俗人，还怕人家说俗气？

　　甲：因为在人们心目中，俗气是个贬义词。说话俗气、办事俗气、穿着打扮俗气、吃的用的俗气、起个名字也嫌俗气……凡事与俗气挂上钩，人们就接受不了。仿佛“俗气”一词就是一个质检不合格的标签，总是害怕贴到自己身上撕不下来，成为人中次品，被人瞧不起。

　　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不想超凡脱俗啊？这种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甲：鹤立鸡群的感觉固然是好，但也要看看自身条件才行，打肿脸充胖子是实在不划算的蠢事情。

　　乙：是应该这样。

　　甲：可现实生活中干蠢事的人还真不少。

　　乙：都有哪些表现呢?

　　甲：最明显的现象就是盲目攀比：比吃比穿比房比车，有的还要比老婆比情人等等，比赢了就成了人上人，似乎就“脱俗”了。

　　乙：毕竟话语权在赢家手里嘛，你混得比人家差，你还能说人家俗气吗？

　　甲：所以，我们经常看到这样的怪现象：明明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还要三天两头请人上酒楼。

　　乙：死撑面子。

　　甲：明明下岗待业了，却要说成正在独立发展个人事业。

　　乙：听起来好听。

　　甲：明明办不了大事，却到处夸海口拍胸脯。

　　乙：显得哥们义气。

　　甲：明明别人借了你的钱不还，你却不敢去要。

　　乙：怕人家说你小器。

　　甲：明明是受了别人的欺凌，因为斗不过人家忍声吞气，还硬说是不跟人家一般见识。

　　乙：这样做，无非就是虚荣心在作怪，怕人说自己俗气，其实就是太好面子。

　　甲：由此看来，人们对“俗气”的理解确实是进入了一个误区。为了面子，常常故意装蒜。

　　乙：装蒜？

　　甲：对，这年头为了不让人说“俗气”，装蒜的成批成批的，平时就能碰上没事儿爱装蒜的。

　　乙：都怎么装啊？

　　甲：男的装蒜，主要就是装有品位，装深沉，装成熟，装酷。

　　乙：哦！

　　甲：（作提钱包晃悠状）

　　乙：你这是干嘛呢？

　　甲：装有品位的一般就这样，没事儿拿个LV，GUCCI的钱包出来晃悠，接着就跟你白话各种名牌。

　　乙：显示自己非同一般。

　　甲：没完没了地把各种名牌的文化、历史、厂家、生产编码、款式给你嘚嘚一遍，你根本就插不上嘴。

　　乙：证明人家懂得多。

　　甲：看他说那么半天你想配合一下吧，刚说出GUCCI这词儿，人家立马用鄙夷的眼光看你，跟你说像LV，GUCCI这些都俗不可耐，没个性，然后就跟你讲解像HERMES、IRKIN那些才叫品位。接着就一脸遗憾地跟你说，上次跟哪儿哪儿看见谁谁谁拿着一款什么什么，可惜自己去买的时候没货了。最后给你介绍一什么东西，品牌你根本就没听过，价格非常不厚道，然后还跟你说这个价钱能买到这个东西已经很值了。

　　乙：噢，就这样装有品位！

　　甲：（背着手作仰头看天状）

　　乙：（跟着甲的视线看）你这是看什么呢？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

　　甲：根本就什么也没有，你能看见啥？

　　乙：那你这是……

　　甲：装深沉的人都这样。就是赶大伙儿都玩得尽兴呢，他自个一人仰头看天，表情超级忧郁。

　　乙：目的就是为了引人注意吧？

　　甲：可不是嘛！你看他自个一人，好心过去跟他说话吧，人家飘忽的扫你一眼，眼神里就说“你们这些世俗的人，永远不懂我的内心世界！”然后接着扭过头继续看天。

　　乙：就这样装深沉啊！

　　甲：其实这类人话比谁都多，但为了脱离“俗气”得装深沉，宁可不说话，也不能不装蒜。实在憋得不行了就回家冲着镜子猛侃仨小时，水都不带喝一口的，镜子都碎了，他还没过瘾呢！

　　乙：这是何苦呢！

　　甲：装成熟、装酷的是最烦人的。总以为自己多能耐，认识几个人就以为MEL算是他们家的了，到哪儿都叫嚣，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自以为多风流倜傥，多了解女人。在街上见着个女的就从头到脚把人家评价一遍，哪儿长得不好，哪儿不够大，哪儿不够细；张嘴闭嘴都是哪个女的床上经验怎么怎么样，以前跟哪个女的做得怎么怎么爽。

　　乙：噢，显示人家成熟，了解女人。

　　甲：要是有辆车的就更甭提了，有房车的把房车当跑车开，有跑车的把跑车当飞机开，就是开自动拨的也得勤换档，从D换到N，再从N换到D，反正手就不能歇着，得紧着忙乎。

　　乙：就这样装酷!那，要是女的怎么装呢？

　　甲：这女的装蒜，要么装处女、装纯情、装天真、装可爱，要么就是走妖娆路线的。

　　乙：你能学学都怎么装吗？

　　甲：（故意睁大眼睛，忽闪着，歪着头，凑近乙脸旁，嗲声嗲气地）“是不是男生吻了女生，女生就会怀孕啦？”

　　乙：吓我一跳，就这样装啊！

　　甲：其实她明明通晓各国各类性爱书籍，甚至早就实践了不知多少次了，还整天装纯情、装处女，说话的声音让你听了骨头缺钙，口音还必须学台湾腔，每句话后面都得带个“啦”。

　　乙：故意装模作样！

　　甲：我以前认识一女的就这德性，正宗北方人，你问她“吃饭了么？”她说“我吃完——啦！”

　　乙：吃完就拉，消化得够快的。

　　甲：那些走妖娆路线的更甚一层，什么衣服布少就穿什么，脸上的装画得跟唱京剧似的，出去倒个垃圾也要穿个低胸低到肚脐眼儿，高叉高到胳肢窝，短裙短到像腰带，走起路来就这样（学扭腰摆臀走路样）。

　　乙：我还以为是蛇妖来了！

　　甲：跳起舞来更是不同凡响（学疯狂跳舞状）。

　　乙：这不跳大神么？

　　甲：神似芙蓉姐姐，彪乎乎的，西藏民族舞都能给你跳出来。见着男的就这样（边学跳舞状，边死缠着往乙身上蹭）。

　　乙：（推甲一下）你干嘛，上一边去！

　　甲：喂，快来看啊，他想占我便宜，要跟我搞一夜情啦！

　　乙：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甲：要是俩装蒜的男女碰一块儿，那才算是更有看头呢！

　　乙：都怎么装呢？

　　甲：先是了解，俩人假了吧叽的以各种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相约出行，上又贵又不好吃的馆子，点了菜，男的装深沉不说话，女的不懂装懂地开瓶2018年上半年的红酒（作晃杯子闻味儿状,嘴一撇）“这都什么味儿啦！”

　　乙：还故作高雅呢！

　　甲：然后端起杯来和男的一碰，装模作样地抿一小口，吃一口菜，看男的一眼，眼睛忽闪一下。吃饱了（作翘个兰花指用纸巾擦嘴巴状）“哼，什么破饭店啦！”

　　乙：噢，说饭店破以显示她身份高。

　　甲：吃完饭还得去喝点儿东西，不喝东西就把跑车当飞机开，兜风看夜景。一路上侃侃而谈，互相都非常欣赏。

　　乙：都一路货色嘛！

　　甲：紧接着就是随便找个公园什么的地儿，开始看星星，看月亮，看着看着俩人就啃上了。

　　乙：这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甲：可为了避免“俗气”，还得继续装啊！

　　乙：自欺欺人！

　　甲：男的亲会儿就把女的推开，说自己是个坏男人，不配谈感情，不想伤害女的，其实心里还想再啃；女的死撑着说相信男的是个好人，因为她心里也还想再啃。

　　乙：口是心非！

　　甲：啃完就上车，送女的回家。到家门口再装一会儿，各自半推半就的，俩人就进了屋……

　　乙：这回算进入实质性阶段了。

　　甲：进屋后，男的像三年自然灾害刚结束，第一次吃肉的样子搂着女的就啃；女的已经欲火焚身了，还得装着说“不，不，你不要这样，咱们是不是进展得太快啦？”

　　乙：还忘不了——啦，真会装！

　　甲：男的根本已经懒得多说了，可也得装（搂住乙注视着，很正经地）“我对你是认真的，你觉得太快了我可以等，等到你准备好了为止。”

　　乙：（低头不好意思地）“你说的是真的吗？”

　　甲：（坚定地）“当然！”

　　乙：（把头枕在甲胸口）“这是人家的第一次么，你可要温柔些啦！”（猛然醒悟状）我怎么也跟着“啦”起来，装起蒜来了。

　　甲：你这不也跟着进入情境了么?

　　乙：再往后应该和常人一样“俗气”了吧？

　　甲：不，俩人在床上还继续装：男的装处男，装不懂，装勇猛；女的装处女，装羞涩，装高潮……

　　乙：谁哄谁呢！

　　甲：第二天，各自收拾收拾，该走的走，该留得留，该干嘛的干嘛，不相往来，继续他们各自“超凡脱俗”的装蒜……

　　乙：就这么“超凡脱俗”啊！

　　甲：其实，所谓的“俗气”不是一个人形成得了的，而是大家按照某种俗规都这么做了后，才形成的一种社会风气和行为习惯。

　　乙：所以，有的人就把耍酷，比贱，装嫩，发挥到一个极不要脸的境界。

　　甲：人就是这么怪，见到别人都这么做，自己反倒不舒服了，就产生一种不置可否的鄙视心态。就好比我以前对“出恭”一词不理解，翻了词典才知道是上层人物的专门用语，老百姓是不能用的，老百姓只能用拉屎，实际上就那么一回事。但出恭就很雅致，拉屎就俗气得多了。

　　乙：叫我看，雅与俗是相对的，雅过头了就更俗了。有些事情原本简简单单，但人们为了追求与众不同，总喜欢折腾过去折腾过来的玩花样，无非是防止落入俗套，结果就成了我们常说的做秀。如果做秀功夫不到家的话，就会露出破绽，被人揭穿后却成了“媚俗”，亦发变得俗不可耐了。

　　甲：实际上，俗气并不可怕。尽管面子上有些不好看，但人活得轻松真实，而且给人一个坦诚的印象。

　　乙：比如我，原本就没想脱俗。我怎么想怎么喜欢，我就怎么做，至于怎么看，那就是你的事了。我照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照样敢破帽遮颜过闹市，你对我的好我会报答你，你欠我的钱我也会问你要，粗鄙不堪，一惯如此。

　　甲：所以我说你俗气你也不在乎。

　　乙：在乎啥？爱咋地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