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故事

沧海一声笑

    那年春寒料峭的日子，当知道我用生命怀抱着你的时候，我就像一位年迈的老农满怀欣喜的守望着那片碧波荡漾的麦田，守侯着他的麦苗从返青、抽穗、扬花、结果。我满心焦急地等待，满心欢喜地等待，直到自己渐渐丰盈如一轮满月。
    秋高气爽的季节我时常在院中的草坪里漫步，我小心翼翼地走路，轻声细语地说话，我第一次对着太阳、星辰、青草、飞鸟，甚至每一个细小的生命充满虔诚的敬意。我明白这是因为有你。面对你，我举止优雅、心灵纯洁。因为你，我变得宽容、豁达、心怀感激，是你让我珍视世间每一个美好的生命。
    直到你会第一声叫“妈妈”，你会牵着我的手踉跄着学步，你开始欢欢喜喜地上幼儿园，你能骑着小车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在伴你长大的岁月里，常在街头看见同你年纪相仿的孩子摔倒，便忍不住赶快抱起他，因为他黑宝石般的眼睛像你。在小城的公交车上，看到上车的老人没有座位，我会起身让座，因为他满头的白发和蹒跚的步履像你的外公。我同朋友说起有孩子后的感受，她说遇到再难的事情也不会有万念俱灰的念头，因为有个活泼泼的和你血脉相连的生命向你飞奔而来，冲你大喊着“妈妈”！我知道是你教会我重新认识世界，审视人生，因为有你我不再脆弱，我变得坚强而且快乐。是你让我怀着一颗悲悯的心学会善待一切。
    有你以后的日子里我重读了史铁生的《我与地坛》，也许是做了母亲的缘故，那篇文字带给我的感动与震撼都显得不同寻常。几年前在旧刊物上看到作家年轻时在陕北插队时的照片，十九岁的他红黑的脸庞上洒满阳光般的笑容，头上扎着白毛巾，怀里竟抱着一个出生不久的小牛犊。就是这样一个健壮、伟岸的汉子忽然间再不能行走，他的后半生将与冰冷的轮椅相依相伴。他说：“那时她的儿子还太年轻，来不及为母亲想，他被命运击昏了头，一心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一个。”他的母亲在儿子的痛苦中灵魂备受煎熬，母亲情愿病着的是她自己而不是自己的儿子。母亲情愿用自己的双腿与儿子交换，换取他的一份活力与健康，然而这一切都不可能。我明白儿女快乐时母亲比我们更欢喜，而儿女的苦难在母亲那里会增加十倍、百倍。“我放下书，想，这么大的园子，要在其中找到他的儿子，母亲走过多少焦灼的路。多少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这园中不单处处有我的车辙，有过我的车辙的地方都有过母亲的脚印。”这是史铁生的母亲，也是我们所有人的母亲。这样的一字一句都敲在我的心上，让每一个做儿女的人禁不住泪流满面。
    然而母亲从不悲观，从不绝望，沉默的母亲静静地守侯着、期盼着，她相信她的儿子能走出这炼狱般的苦难。也许是母亲毫不张扬的爱和坚韧的意志给了他一份生命的力量，使得作家在苦难中掌握了智慧，作家在沉寂十年之后，他的作品如雨后春笋般呈现在人们面前，世人用赞叹和敬重的目光认识了这位不向命运低头的作家。
    孩子，等你长大了，我会让你读这篇文章。我将带你去北京看天安门、万里长城，还有我心里一直想去的史铁生的地坛。我想去寻找作家留下的车辙的印记，想摸一摸那棵高大的白杨树。我将告诉你关于一个生命的故事。在那里曾经孕育过一个不能行走的，然而人格高大的作家，这个故事里有一种东西叫做坚韧和顽强。我们从中领悟到一份对生命满怀希望的深深的热爱，让人永远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