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故乡的中秋

飞龙在天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对于中秋之夜像我一样在外流浪，不能与家人团聚的游子们来说，是最好的心境描摹了。抬头望见玉盘似的皎月，又想到自己的处境，心中难免会生出一丝孤寂和凄凉来，伴着这样有些伤情的心思，在明月朗照的夜晚，我幻演过多少怀念的时刻。中秋月圆之夜，该是一个与家人团聚欢乐的夜晚，然而，对于我，今生却再也不能和家人团聚在一起了。四年前的中秋月末，我死了母亲，阴阳两隔，当然不能再形成一个完整的家庭。四年来的日日夜夜，我是多么想念她，多么渴望再睹一次她的面容，多么渴望再听一次她的言语，多么渴望在受一次她的爱抚，然而，岁月流逝的现实回复我，我的这么多心念只能出现在黑夜的梦乡，只能留给回忆。
    有母亲的中秋节，我也是一个快乐的人，我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心境，每逢佳节倍思亲。我所见的一切事物都是美好的，明月朗照的夜晚是美妙的，月亮白色的光洒在水泥汀的地面上，我会给自己描画出一个像狗一样的影子，看见月亮轻轻悄悄地挪移，我会随口唱“月亮走呀，我也走呀”的歌儿，看见月亮透过薄纱似的云发出昏黄的光，我的心中也会有一种喜悦的感叹，尽管我不能像唐人宋人那般优雅地吟诗颂月，但心中的欢乐总不能遮掩。有母亲的日子是那么欢乐，可惜它们却是这样寥寥可数的，我的回忆在一定程度上也会断绝。
    故乡中秋夜的月里住着一位月神，他是需要祭祀的。中秋节那天，家家户户都在准备祭祀月神的供品，有钱人家宰上一头牛或猪，一般人家杀了一只鸡或鸭，父亲常常帮三爸开剥牛，或给自家收拾鸡鸭，母亲在灶旁忙着蒸糕点。母亲蒸的糕点既好吃又耐看，我老感觉住在月亮里的月神是格外喜欢的。夜晚八点钟后，父亲在西房的台沿上摆上一架小饭桌，然后把煮好的鸡整盘放在饭桌上，鸡头朝向东边，鸡的旁边摆的是母亲蒸好的糕点，有些糕点白白净净，很有一种冰清玉洁的感觉，有些糕点让母亲用姜黄染得油黄油黄的，像是用油菜籽浸过一样，每一个糕点上面都有四个圆圆的小红点，是母亲用筷头沾了红颜料规规整整地点在上面的。前面摆着一尊香炉，点燃三柱香，化过一沓黄裱后等待住在月亮里的月神来享用。住在乡下，几乎每家都养着一只猫，夜晚就跳到人家的墙头上乱叫，母亲怕供品被猫叼了去，就让我躲在厨房的门后盯着供品，但要求我在香燃完之前千万不能动供品，不然就触犯了月神。这对于我也是一件苦差事了，有美食摆在眼前却不能享用，我看着香头上的小红点极其缓慢地向下移动，真是心躁极了，便暗想：母亲的糕点肯定非常美味，连月神都要多贪婪一阵儿不愿离开。我蹲在饭桌前 ，但又不能动供品，只好在燃着的香上动注意。我大口大口地往香头的小红点上吹气，看着小红点向下挪动的速度比原先快乐，心中有了几分兴奋，不到一个时辰，计时月神享用供品的香燃尽了，我捧着装满糕点的盘子跑到堂房享用，其余的供品由父亲去收拾了。我吃了三个糕点后母亲就阻拦不让在吃了，说是油腻太大，含糖太多，吃多了对胃不好。我若执拗着还要吃，母亲就会生气，甚至发火，我也知趣，此时就不再纠缠了。母亲活着的时候，我有她独家的糕点享用，母亲死后，尽管有琳琅满目的月饼供我选择，但我却找不出一种母亲独有的味道，更找不到月饼背后的关心和爱护。唉唉！我想念我的母亲，想念过时的故乡中秋。
    今夜，月亮不偏不差地在亘古不变的轨道上挪动着，它的圆形和往年一样，它的明亮和往年一样，可是人心间的情呀，却是这样变化沧桑。那一刻的喜悦在这一时演绎成了悲痛，那一刻的烦恼在这一时演绎成了笑料，那一刻不在意的团聚在这一时演绎成了永久的别离。啧啧，人生真是一件可思考的东西，我对以往的不珍惜，现在变成了珍贵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