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靠在我肩上

随风而逝

　　妈妈住院四天了。她血色素将近五克，只有正常人的三分之一，重度贫血。大夫很惊讶，说老太太你还能走来医院，真不简单。
　　今天是元宵节，好多病友都回家团聚了，我两次问妈妈回家吗？因为爸爸在家里等着呢。妈妈摇摇头，我明白，妈妈实在走不动了，只要有一点点力气，今晚她一定会回家的。傍晚输完血的时候，她几乎起不了床了。我要给她喝点水，她坐起来很吃力，我扶着她靠在我肩上，这一次更加觉得妈妈是那么虚弱。不禁想起小时候妈妈背着我去医院打针，天下着大雪的那个早晨；想起妈妈双手叉住弟弟的腋窝轻轻一提便把他送过了水沟……那时候只要妈妈在家，我什么都不怕。现在她靠着我，却很不安地对我说，我压着你了，让我靠床上吧。我说，妈，你就靠我肩上吧，喝口水。
　　已经快六点半了，妈似乎有了一些精神，我陪她慢慢走进电梯去医院里的饭厅。母亲要了一份玉米面饼子和炸带鱼，我又要了一份韭菜鸡蛋饺子，还有咖喱土豆几样小菜。饭厅里空荡荡，虽然冷清，但是我不觉得凄怆，因为我知道和妈妈一起吃元宵夜饭有多么珍贵，只怕来日无多。我和妈妈坐在一个角落里，我一给妈妈夹菜，妈妈就说，你也吃啊，而我真的是难以下咽。我想问妈妈，是不是头一次这么过元宵节，可是这话又随着饺子咽下去了。
　　餐后回病房的路上，妈妈走得很慢，在走廊的一个大玻璃窗前面妈妈站住了，她久久望着那一窗万家灯火，远近的烟花不断地在她眼睛里升起又落下。过了好一会儿，妈妈转回身慢慢朝病房走去。我边走边给妈妈唱她小时候最喜欢的那首《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下边什么词来着？妈妈说不记得了，光记着歌名儿叫《毕业歌》，是我们的毕业歌。她说。
　　晚上弟弟来看望母亲，我才知道爸爸今晚一个人在家吃晚餐，我赶紧收拾回家，临出门我给妈妈剥开一个沙糖橘，母亲看看我就把橘子塞到弟弟手里说，你快吃，我们都吃过了，甜。
　　哈尔滨的冬天真冷，踩着一地残雪夜行。一进门，爸爸一个人独自坐在电视机旁边，见我回来，他起身去厨房，告诉我已经准备好的东西，我看见许多装满小菜的瓶瓶罐罐和今天的报纸摆在桌子上，都是让我明早带给妈妈的。爸爸还给我烧好了一壶洗脚的热水，他说，给你的热水。
　　我想到北京的儿子和丈夫也都天各一方，一家子分做几处，可我并未觉得空虚，因为爸爸妈妈在等我，爸爸一个人在沙发上看电视、妈妈躺在病床上，都是在等我。也许，人就是为了一些等待活着，有人等你，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