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树花

杨占波

日子是过起来的，舔净碗底的玉米面糊糊
不亏待每一个秋天。就连大户人家的晒场
风都刮得仔细，敬畏天
敬畏锄耕的汗水，敬畏荞麦纥络褐色的本质
风调雨顺就是本分的意思，打磨秋后粗糙的笑脸

镇东铁匠的儿子最熟悉霞光，托腮凝视的火炉
还有锤打的声音，与父亲和叔叔的吆喝
冷成傍晚的一片云。那是一个坚硬的腰板的形状
是锄头，是铁铲，是一把黑黑的利剑
一切有赖于火，太阳的执着
黑围裙上的破孔，皲裂的粗大的手
以及红红的脸膛，加上旁边稚气的黑眼珠
和眼珠散发出的梦想，一起铿锵熔炼

大锤小锤击打出的日子，每一分钟都那么硬
把整条街踩得坑坑凹凹。别管穷不穷
过日子就该有力气有骨气，就要酒后吐真言

铁匠死的时候，他儿子抽打着铁水
那是一种孝，是一种绝望的怀念
那是一汪骨浆，是一次再生的涅槃
铁花而起，生命成为一盏星空
仰望时，有一颗注定是自己
在召唤的模具中成型，骨节还是那样粗大
铁，也成为一个部落和一个民族的基因
传承起这方人的硬气、洒脱和无与伦比的精练

河北蔚县暖泉镇，打树花已是传奇的乡俗
是火红的日子。铁花飞舞灿若天堂绽放
如歌如泣，挥洒诗意豪情与铮铮誓言
站在古城墙下，我想着那个铁匠和他的儿子
想着曾经的日子：一步一步有力却不排除蹒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