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崇礼白色的怀抱

吴桐

　　我不能写这里春天的繁花，因为她站在不远的地方，正盈着笑意，等着我推开寒冷慢慢走近；我搁置了夏天的碧绿，那些丰富的绿的层次，不是我在寒冷的日子里能够细细回味清晰的；只有秋天精心收藏的色彩，犹在脑海中难以消磨。那些堆在山上、伫在路边的火红、金黄、橙色与凋绿的秋叶秋枫，让我不能忘记。这里的每一座山、每一条路，在深秋的季节里都变成了大块的颜料，会把你的眼睛映成各色美瞳。当我好想让崇礼的秋天也将我的每一个文字浸染，迟疑间，我的笔却已落入白色的冰雪天地里。
　　这是崇礼，一个让人闭目怀想时色彩斑斓的山中小镇。这里的四季是被大块色彩覆盖着，就像打翻调色盘从空中泼下来，颜色要多浓便有多浓。进入她的腹地，要穿越曲折盘旋的山路，如果从空中俯瞰，这里多么像女孩狭长的美瞳，变幻着湛蓝、碧绿、金黄的眸光。
　　这里的四季从不缺少颜色，每一季的颜色也是棱角分明，没一丝含糊的。似乎只有冬天太清素了，可就是这素白的颜色成了崇礼的象征。连绵的山脉是白头翁一样的雪顶，山之阴也有皑皑白雪，尤其是那一片片白桦林，雪白的树干与雪地连为一体，像万千玉女，白裙曳地，隐身在雪野，把棕红色的疏枝伸向湛蓝的天空。
　　还有比白色更纯洁、更隽永的色彩吗？当大山外被寒风劫掠的枯冬一片萧索，但是一踏进这里，就像落入了宽厚柔软的白色怀抱。
　　此刻，我正在空中俯瞰。坐着观光缆车上行，犹如缓慢地飞翔在云顶乐园滑雪场的上空。云顶，多么美的意象。那下面一匹匹白色丝绸般的雪道似乎也像极了缥缈云层。闪着银光的几十条白色锦缎像从湛蓝的天际垂下，分散在各个小山峰，依着山势起伏缓缓铺展下来。点点飞驰而下的艳丽色彩与白雪形成鲜明对比，像在一幅幅素笺上点画着彩墨国画。如果这茫茫山体是一架巨大的古筝，那雪道就是根根银色的丝弦，那些跳跃飞驰的身影如五彩音符，正用激情的节奏弹奏着最动人的《塞北的雪》。
　　一瞬间，竟有想从空中落入这白色的怀抱的冲动。凌空的感觉惊喜又刺激。缆车对面，金发碧眼的西方美女穿着专业滑雪运动员的装束，与我们相向掠过。一时间，我有些恍惚，忘记了自己置身何处，倒像是在阿尔卑斯山脉。这真的是崇礼吗？自己曾经多少次匆匆走过这个小县城，何曾见过眼前广阔的美景？春花夏草秋枫，那些温暖明丽的色彩以丰富悦人心怀，可是冬季里天地旷达，削去了所有繁华，没有矫饰的寥廓却撼人心魄。
　　海蓝的天空、白色的雪道、棕色密林、墨色山体随着我目光的检阅向后平移。只因有了高度，才能看到如此奇异的美。曾经，我们忽略了眼前的美景，只是因为站得太低，目光太短。何曾站在这个高度去纵览山川。就像我们曾经以为世界离我们很远，只囿于小圈子扫着门前的雪，又何曾想到将奥运请进家门？或许，我们应该常常站在山顶来望世界，看到的就会是另一番风景。就像此时，我立于山顶，望着四周山峦起伏，雪野苍茫，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只是呆呆地说，真真的山舞银蛇啊。
　　坐在海拔2000米的山巅喝杯咖啡，透过蓝水晶一样宽大的玻璃窗望那些起伏飞跃的身影，冬日的暖阳毫无遮拦地照耀在雪地上，所有的色彩都纯净明晰，所有事物在天地中都显得分外靓丽。当许多城市被雾霾折磨得灰头土脸，这里的天却蓝得令人忌妒。
　　来崇礼最重要事就是滑雪。我曾在长城岭滑雪场穿着滑板歪歪扭扭小试牛刀，却一次次扑进白雪的怀抱，不禁感慨这项运动必须有一颗平衡能力发达的小脑。由此，我变成了一个坐在路边鼓掌的人，把曾经飞翔的勇气交付到下一代身上。可是，除了滑雪，我们也是可以赏冬景看雪听雪的。有多久没有听雪了？听雪落下的声音，听雪在脚下吱吱作响。在这里，你可以放慢急切的脚步，静心听雪，听心。
　　如果说天使的眼泪凝成了雨，那么雪花就是捧在手心才流淌的泪。如果正赶上崇礼瑞雪飘飞的时刻，那就和爱人一起来吧，在雪地上慢慢踯躅，像两只驼背的鸟，互相依偎，听雪花纷纷落下的声音。然后，轻轻读那句诗：“想和你在雪中行走，不知不觉就和你一起白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