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玉米面的情结

爱你多深

    我们这个地区把玉米面叫“棒子面”。从我记事时候的五十年代起，到七十年代末吧，我们吃饭的主食基本是玉米面，虽然还有一些秫米（高粱米）、白薯、杂豆之类的，但填饱肚子还主要是靠玉米面。所以说我们这一代是吃玉米面长大的，一点也不为过。以吃玉米面为主的原因，是我们这个地区的气候、土壤条件，比较适宜玉米、高粱的生长，产量也高。如果种小麦，产量就低。那时候水稻还是南方的专利，旱稻的产量就更低了，所以种的很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嘛，种玉米吃玉米，便是命里注定的事了。那时候，总是听说南方主要是吃大米，北京、天津大多是吃白面，心里那个羡慕啊、眼馋啊，梦想着什么时候也能整天的吃上大米、白面啊！越想，便越对玉米面深恶痛绝了。
    当然，那时每月也供应给每个人一些细粮，象白面、小米什么的，一般占定量的30%。大米一个月顶多一斤、二斤的，逢过年、过节能多给点。其实，也挺合理的，能体现出党和政府对老百姓的关心。可像我们孩子多的家庭，没病没灾、不老不小的，就很少能吃上了。那点细粮，除了过年、过节或极少时的改善点生活外，就是谁头疼脑热了、不舒服了，能给做碗面汤吃。所以，我们就特别盼着过年、过节。可笑的是，竟也希望着自己能发点烧、感点冒什么的。有时候，我们还会故意的追在母亲的后面，让母亲摸摸头，看是不是发烧了。而往往换来的是母亲：“滚蛋，净想美事！”的笑骂。母亲知道我们是馋了，也许会开恩地说：“等星期日给你们烙饼，改善生活”。这时候，我们便会呼喊着跳得老高老高的。
    之所以那时吃玉米面吃的我们很烦，是因为每天都是两顿、三顿的吃。记得每天早晨母亲起得很早，生好炉子就给我们烤窝头。等我们起来洗漱好，窝头已经烤的焦黄焦黄的，我们就在窝头的眼里塞上点咸菜，就咬着上学了。也有的时候，母亲会给我们一人几分钱，拿着窝头到外边喝碗豆腐脑，那是我们最好的早点、最高兴的事了。中午一般也是吃窝头。如果有时吃秫米饭，里面再放点红豆，就算是好饭了。问题是没有什么菜。那时各家经济条件都不是很好，肉都是过年、过节才吃，平时很少吃到。主要的是萝卜、白菜之类，也没什么油水。晚饭除了窝头，有时是玉米面粥或秫米粥，菜就以咸菜、大酱为主了。所以那时每家院子里都有两三口大缸，腌的咸菜、大酱得够吃一年的。母亲为了给我们调剂生活，时常的在窝头里掺点小豆啊、或玉米面里放点糖精蒸发糕啊，或面粥里切上点菜叶啊，也是想尽了办法。现在想想，也是挺温馨、挺幸福的。
    即便是这样，也是好景不长。到了60年，国家进入了困难时期，党和政府号召“瓜菜代”。就是粮食不够吃，拿瓜、菜来代替。其实，瓜菜也很少，就用野菜代替。那时候，大家给没有掺菜的面叫“净面”。虽然粮食还是以玉米面为主，但不管是窝头，还是面粥，里面都放老多的菜，净面的饭就很少吃到了。后来野菜都挖不着了，我们这些大小伙子就爬到树上揪槐树花、榆树叶，回家掺到面里吃。记得母亲经常把野菜什么的焯熟、攥成团，在撒上玉米面的案板上滚，沾上薄薄一层面，再蒸熟吃。后来有人发明了”科学增量法“，还有人创造出”人造肉“。这些我都吃过，名字挺好听，其实特别难吃。但不管怎么变换花样，因为很少吃到粮食，饿的我们整天东倒西歪的。当时就听说有的地方已经饿死人了。那时候，粮店可以用一斤粮食换6斤白薯，母亲就经常去换。家里孩子多，粮食不够吃，一人分几块白薯，也顶一顿饭。那时我们就梦想着、盼着，什么时候能吃上“净面”的玉米面窝头啊！
    两年的困难时期过去后，国家的经济恢复的还是挺快的。虽然还是以玉米面为主，但吃饱是没问题了。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疼"，往往确实是那样。渐渐的，大家又厌烦玉米面了，又羡慕起外地的人吃大米、白面了。当时就有不少人说过：“一辈子吃不到玉米面都不会想的”！
    变化最快的还是改革开放以后。国民经济的高速发展，老百姓的吃的结构也发生了”质“的变化。开始虽然还在供应着玉米面，但人们竟偷偷的去换了大米、换了鸡蛋。郭达的小品《换大米》的素材，就是来源于当时的实际情况。等彻底取消粮食定量，市场全面放开后，家家的餐桌上就很少见到玉米面了，整天是大米白面、大鱼大肉的。过于精细的饮食给人们带来了糖尿病、高血压等一些危害，人们又开始重拾玉米面等粗粮，作为调剂的保健食品了。可不管咋样，我吃玉米面竟没有间断过，当大家吃玉米面越来越少了的时候，我对玉米面却越来越情有独钟了。现在每周不吃两顿玉米面饼子或窝头，饭菜就好像是没滋没味。孩子们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吃，我总会美滋滋的说：“知道我为什么身体这么好吗？这是玉米面的功劳”！不知道你们信不信，去年过年的除夕，孩子们去单位值班了，家里就剩我们俩，老伴说：咱们吃点什么？我没加思索的说：“就吃玉米面饼子”！吃玉米面饼子过年，这在玉米面最多的年头，也是没有过的吧。
    真没想到，几十年我竟和玉米面系下了不解的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