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想西家大塘

唐伯虎

　　在南京城区鼓楼广场的西北角、鸡鸣山的北面，古台城与玄武湖之间有一个很有名气与灵气的地名，叫西家大塘。不过，在西家大塘只见一栋栋鳞次栉比的高楼和川流不息的车流，休说见到大水塘了，就连一个小水塘的踪影也没有看到过。
　　西家大塘这个地名原本是名副其实的。史载，宋代鸡鸣山北侧山下即有一处“足称异境”之地。从山背后沿小径走进，初入无奇，继续前行豁然开朗，但见山岚水色，花草芬芳，霞影绚烂，美不胜收。明太祖朱元璋筑南京城时，在借用玄武湖为天然护城河的同时，将玄武湖的一角割入城内，遂成西家大塘。明代后期开始有人来西家大塘垦殖。三两茅舍散居其间，宅旁杨柳轻拂，桑麻竟丰，一派田野风光。明人顾文庄赞曰“水田村舍，仿佛桃园”。清道光年间，太仆蔡友石偶然到此游览，即被异境所吸引，以致流连忘返，遂用重金购得，建“晚香山庄”。后来，胥自修沿塘建园，塘内栽荷，塘边植苇，岸圃置菊，远设黛墙，引来众多游人，遂使西家大塘名声更噪。到民国年间，因西家大塘土沃水丰，又有培菊基础，遂辟为艺菊花圃。进入秋季，千畦万圃，花团锦簇，灿若锦绣，纷彩异常，赏花之人络绎不绝。更有远者乘舟至进香河逾山而下，或骑驴迤逦来游，竞相选购，到晚满载而归，各得其乐。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西家大塘还余有一块颇大的水面，大塘四周垂柳迎风摇曳，数十间平房散落周边，周围田畦种满蔬菜瓜果，一派田园风光。
　　多少年来，西家大塘像一颗明珠静静安卧在山坡城墙的臂弯里，在都市的喧嚣中，它显得出奇地宁静。盛夏的西家大塘景色最美，岸旁柳荫遍地，塘边茭白水芹、荻花菱叶，水面荷叶田田，荷风拂煦，池水温润，蝉鸣蜓飞，因此，吸引了不少孩子。年龄小一点的孩子通常都是光腚戏水，时儿钻到能遮挡住热辣阳光的荷叶下，时儿采摘嫩菱尝美味。那时水上植物很多，也无人照管，鲜嫩的水鲜总让孩子们吃得很开心。纳凉戏水过后，孩子们还会摘一片青绿的荷叶，套在脖颈上，再把叶柄顶在头上遮阳，哼着小曲回家。什么炎夏酷暑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那种畅快淋漓的滋味真是无法形容。
　　自上世纪70年代后期，随着城市建设发展的脚步，西家大塘与城里许多其他水面一样被逐步填埋。如今，西家大塘人非物亦非，只留下一个水灵灵的地名，让人怀想。
　　南京老城中，解放初还有100多处水塘。荷花塘、西流湾、双塘巷、沙塘园、双塘园、范家塘、八府塘、九莲塘、沙塘湾、锅底塘、西家大塘、刘家塘、塘湾、黄泥塘、黄家塘等众多现存于市内的老地名都是因塘而得。许多水塘与沟渠河道串联，形成便捷的水路交通网，市民可驾舟出行，贩菜运货，去寺庙进香。塘在城中，城塘相依，塘接水巷，碧水绕城曾经是南京充满魅力、极富特色的城市景观。
　　如今，南京城的许多住宅小区或道路都是过去的水面。曾经赫赫有名的进香河，现如今已不是一条河，而是一条大马路。龙蟠中路也是填平秦淮河的一段支流建成的。
　　我们的国家幅员辽阔，哪地方不好盖高楼大厦？可老祖宗却偏偏为我们留下了一个填湖(水塘、河流)造楼的传统。600多年前，朱元璋定都南京时，就“搬三山填燕雀”(“燕雀”是指当时的燕雀湖)建造紫禁城，为我们做了不好的榜样。古人为住宅选址是很讲究风水的，历史上刘伯温等人确实向朱元璋推荐了这块具有帝王气象的风水宝地，朱元璋很是满意。但当年那里是一片低洼的湖水，叫燕雀湖。要建造皇宫就要先将湖填平，为此，朱元璋调集几十万民工和士兵填湖，为了避免地基下沉，想了很多办法，包括在地基下部铺垫巨石，在宫殿下面打进密集的木桩，并铺砌砖石结构的大型下水道等。但是，毕竟地基特殊，洪武中后期，壮美无匹的明故宫地基沉降，整个皇宫的地势显出南高北低，即“前昂后洼”的情况。而这在风水上被视为不吉之兆。一贯迷信风水的朱元璋怎能不急呢？后来，兴于燕地的朱棣与朱允炆叔侄易权，迁都也变得顺理成章了。
　　可见，填湿地造高楼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水为园之魂，中国传统园林几乎无园不水。水塘在涵养水源、调节气候、降解污染、蓄水防涝、地下水补充、土壤侵蚀控制、降低城市热岛效应和维持生物多样性等方面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轻柔的碧水还能缓冲城市硬质景观的视觉压力，满足市民的亲水情结。
　　现在，南京水陆面积比已降至11.4％，城区更低。南京规划在市区任意一点300米半径内有一处3000平方米以上的绿地，而3000平方米以上的绿地便具备挖塘堆山的条件。如绿地建设能与水塘恢复相结合该有多好。如南京城区能恢复众多水塘并与河道串联，开通水上巴士，既可改善城市生态环境，又融休闲、旅游、交通为一体，这会多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