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传承（郑恒涛）

张垣文学

　　奶奶病重，我着急马慌地赶回了家。
　　奶奶全身浮肿，高压170，起居不能自理。本来不让奶奶出院的，在医院还有护士护理，可是奶奶说即便归真也要在自家炕上。我们都忙，看望之后都要回去工作，若接回家，就是父亲一个人照顾了。父亲也已是六旬老人,我们心疼父亲想说服奶奶，可是父亲说，就顺着她吧。于是过了危险期把奶奶接回了家。
　　回家后,我一夜没睡好，总能听到奶奶的哼哼声和父亲询问照理声。奶奶大小便失禁一夜要起来五六次。刚清晨5点又被奶奶的大叫声惊醒，原来，刚睡醒的奶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父亲高声解释着，接着就是奶奶边说话边尿湿了床。父亲熬得眼里布满了血丝，看着就让人心疼。
　　照顾奶奶喝牛奶，吃早点，喝药，换尿布……奶奶又昏沉睡去，父亲才出来吃早饭。没一会儿，奶奶醒来大便，之后是喝水，吃药……父亲又是一阵忙碌。我有点看不下去了，想替换父亲一会儿。父亲说，你哪会干这些，你奶奶习惯我了。我含着泪水去帮母亲洗尿布、床单。
　　秋日的暖阳温温地照了进来，父亲扶起奶奶晒太阳。奶奶问：“今儿，几了”？父亲答：“九月九！”奶奶认日子只认阴历。“奥，九了，是重阳，要喝黄酒看菊花的。”我心想，都病成这样了，讲究还挺多。
　　中午为了让父母歇会儿，我做饭。今天打的鸡蛋花特别好，薄薄的，嫩嫩的，大片大片的，我心疼父亲，盛汤时特意给他碗里多盛了些，父亲喝了几口，几片鸡蛋花软软地顺势滑入口中，看了看碗里的鸡蛋花，舍不得下咽了，站起来，把自己碗里的鸡蛋花都挑到了奶奶碗里。我站在那里，看着父亲的举动，眼泪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父亲是位老干部，退休前管着百十来号人，性情豪爽，天南海北走过，山珍海味吃过。现在能这样服侍奶奶，真是让人不敢相信，一点可口的鸡蛋花自己都舍不得下咽，也要让老母多吃一口。
　　我又去给父亲盛汤，泪水滴在汤中。我把锅里的鸡蛋花都盛到了父亲碗里。
　　晚上，父亲把一大盆九月菊搬到炕上，给奶奶倒了一点点酒。奶奶爱花，尤爱菊花，她说，菊皮实，耐冻，开得时间长。看着菊花，奶奶满意地说，又看到菊开了。喝了一小口酒后，糊里糊涂地和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忆着父亲年轻时扛麻袋的事儿。父亲和气的应和着。奶奶满意地睡去，父亲凝望着奶奶说，唉，你奶奶也算享了几年福，你爷爷可怜啊，一天福也没享上。
　　看着父亲看奶奶的眼神，我的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爷爷去世二十多年了，是没有享上福，那时条件苦。爷爷去世时，有的家里连电视还没有呢。在这二十年里，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家里装电话了，父亲会说，你爷爷可怜啊，没用上电话；家里买彩电了，父亲会说，你爷爷可怜啊，没看上彩电；家里过年吃鲜鱼了，父亲会说，你爷爷可怜啊，过年没吃过鲜鱼……爷爷的早逝成了父亲永远的遗憾。也许，正是这种“树欲动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的遗憾，使父亲更加孝顺老母亲。奶奶患肺气肿、心脏病多年，在我的记忆中大的抢救就有四次，小的抢救不计其数，奶奶对父亲说，每次都是你的孝心打动了主，让娘又活过来了。
　　父亲啊，是您的孝心感动了您的女儿啊。您就是我们晚辈的榜样。我们不要这些个遗憾，我们会照顾好您的晚年。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家家有老，人人会老；尊老、孝老的传统九九相叠，辈辈传承……

　　作者简介：郑恒涛，笔名恒弢，张家口蔚县人。著有长篇小说《三硬红》、短篇小说《找寻》并改编成同名电影、散文《我的故土结》《春祈》《姥姥母亲我》《九九传承》等十余篇，电影《那份情动》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