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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葱叶(李桂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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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24 14:15:36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每年秋天,大葱收回家,娘都要把每根葱中间的那点嫩叶摘出来,切碎了,撒上盐,然后装到一个瓷坛里,当作一年的咸菜。娘腌的葱叶一年四季都是墨绿的,什么时甚是喜欢冰心老先生笔下的那抹绿,那不是百花盛开,绿草如茵时的绿。那抹绿在白色的世界里突兀的出现了,猛然间闯入了人的视野。“苍绿的是松柏,翠绿的是竹子,中间还有许多不知名的绿树。”
    绿是有生命的。就在这校园里,在这百花衰色,百草枯竭的季节里,我发现了一大片绿。
  那是一大片挺着胸脯,骄傲地站着的大葱,嫩绿的葱叶泛着油油的光,还透着水灵。我不顾一切地跑进地里,掐了一大把。水龙头下,这些葱叶在我手里挣扎,不让我揉搓它们。我只好使用暴力,把它们强制性的摁在水里,洗刷干净。把书桌简单擦擦,跟邻宿舍的老师借一把锋利的刀来,尽管那些葱叶倔强地要昂起头来,我还是狠下心来手起刀落,一如当年杀鸡一样,把它们剁成了一堆碎片,然后撒一把盐,腌制成了我下饭的一道凉菜。
  曾经,我爷爷是个猎人,背着杆猎枪钻进深山老林里寻野物。逢年过节帮村里人杀猪宰羊更不在话下。可轮到我父亲这辈,却变得踩死只蚂蚁都要唏嘘半天,更何况是杀鸡。因此我家原本是从来不杀鸡的。后来哥哥长大了,父亲说,想吃肉就自己去把家养的鸡杀一只吧。从此,家里过年过节也就吃上鸡肉了。哥哥十二岁那年,去外地上学,我就很自然地从哥哥手里接过来杀鸡的屠刀。我杀鸡与哥哥不同。哥哥杀鸡只一刀就砍断了鸡的脖子,身首分离。而我,只用一叶父亲的刮胡刀片,把鸡脖子弯曲在我的中指与食指之间,再慢慢下刀,鸡血就顺着刀片流到碗里,丝毫不洒在地上。
  因此,这点葱叶在我眼里又能算的了什么?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的。
  我家的葱叶,不天天都拿出来吃。只有在喝莜面糊糊的时候,母亲才拿只碗夹出来一点。腌葱叶泡在莜面糊糊里是别有一番味道的。这味道,除了母亲能给我们,世间便再也寻不到这样的味道了。
  我和哥哥相差两岁,我的出生让他很难接受。娘生下我的时候,他哭闹的连眼都不睁,他要娘把我送人,因为他要吃奶。他觉得,娘的奶水永远都是他一个人的,忽然间冒出一个生命来跟他抢奶水,他当然会不同意的。他开始是哭闹,后来干脆就不吃饭,每天只要一看见我,他就闭着眼睛哼哼。母亲被他缠得无奈,当然也不能把我送人,就试着每天熬莜面糊糊喂他。母亲熬莜面糊糊的时候,总是要往锅里放一丁点碱面,这样,面糊的颜色才不会太白,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每次母亲把熬好的面糊喂到哥哥嘴边的时候,他只是稍稍的呷一口,然后又“哇哇”大哭起来。
  娘正在犯着惆怅,偶然一天,晚饭娘又端上来半碗葱叶,哥哥用手指着葱叶,要往碗里放。娘亦大喜,赶紧三刀两刀把葱叶剁碎,给他撒落到碗里一些,然后用筷子和面糊搅匀。谁知这一次,哥哥吃得津津有味,再也不哭闹了。
  应该说,那坛葱叶,便是母乳,取代了哥哥要吃的奶水,才能够让我存活下来。
  哥哥与我抢奶吃的事情在村里传为佳话,时至今日,娘每次提起,都要感慨地说:“把你们这几个孩子养大真的不容易呢,刨弄点吃的难哩”。在那样一个贫穷的年代里,吃不饱穿不暖是常有的事,娘每年腌制的那一坛葱叶,对于我们家来说真的是一种期盼。每当新的一坛葱叶腌制好的时候,我们便对新的一年乃至来年充满了希望和憧憬。
  多少年过去了,娘已经是一位白发老人,但她仍然钟情于土地,仍然热爱着土地。她总是说:“回到乡下,刨弄几亩地,种几垅大葱,给你们腌点葱叶,让孩子们吃个新鲜。”然而,土地还在,我们却已离开。我常想,我们之所以活得很不从容,大概就是因为我们脚下离开了自己的那片土地的缘故吧。我们的脚下似乎没有了可以扎根的土壤,所以我们总是很浮躁。我们的父辈时代,就算什么也没有,还有土地,土地是最公平的。
  娘的那一坛葱叶,永远是我生命中最灿烂的一抹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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