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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霉素(王淑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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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7-4-23 11:30:23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青霉素,这个消炎用的药名,在秀锦身上却藏着一段刻骨铭心的历史。尤其是今天,母亲节,陈封多年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一、运动来了
  那是在1952年抗美援朝时期,一些不法奸商为牟取暴利,昧着良心在军需品中掺假、偷工减料,把那些伪劣物资运到朝鲜战场上,让我们的志愿军战士白白地流了不该流的血。
  这时,国内在党政机关工作人员中开展了“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和在私营工商业者中开展的“反行贿、反偷税漏税、反盗骗国家财产、反偷工减料、反盗窃国家经济情报”的“三反、五反”运动,揪出了刘青山、张子善, 清除了干部队伍中的蜕化变质分子,惩治了不法奸商。
  本来这场“打老虎”的斗争得民心顺民意,但是由于运动扩大化,上面分指标,定名额,揪不够“老虎”数不算彻底,出现了逼供信的现象,误伤了好人,使许多干部都蒙受了不白之冤。时隔七八个月之后,中央拨乱反正,纠正了冤假错案。

    二、受审查
秀锦是1952年3月出生的,那时候“三反”、“五反”运动正如火如荼。她爸爸张占元所在的省某单位也成立了“打虎队”,虽然也挖出了几条蛀虫,可距上级定的指标还相差很多,打虎队长耿三黄一脸横肉,寸头、黑脸、长得丑陋又凶悍,一双大鼓眼整天在人们身上扫来扫去,干部职工紧张的心缩成一团,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好引火烧身。果不出所料,张占元在运调科期间,认识的一个粮商,因偷税漏税被镇压了,张占元涉嫌与他有业务接触被怀疑有贪污行为,被“打虎队”抓了起来。
说是隔离审查,可是不容你说清,就被训斥成说不清,你就是再说,整人的人带着他们的任务和推理,骂你狡辩,可是作为蒙冤的人,还是想申辩,越申辩就越被说成态度不老实,张占元就陷入了这种恶性循环,刚一申辩,打虎队的皮鞭就落了下来,张占元1。8米的大个子吊在房梁上,身上被抽得遍体鳞伤,似乎只有承认了,打虎队才能完成任务。张占元双眼紧闭,心里权衡着屈认和硬挺的利弊,终于他咬了咬牙,心里说:“要死就死吧,我是死也不认。”一想到桂芳和刚出生的女儿秀锦,他又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不管受多少罪,一定要活下去。
桂芳得知占元被抓的消息,头上立刻“嗡”的一声,就像遇见晴天霹雳,遭到五雷轰顶一般,顿时懵懵然愣在那里,她不相信这是真的,自己的丈夫决不是那种人,可是她又没有证据说:你们弄错了!凭直觉、凭了解顶什么事? 她不知道占元这一出事儿,命运的车轮将把这一家人带到何方。

    三、磨难多  
  自从占元被打成“老虎”后,公家就停发了工资,一个月过去了,桂芳抱着嗷嗷待哺的女儿,奶水惊回去没多少了,就用小米面糊糊天天对付着。在那个简陋的家里她把能当的全当了,能卖的也卖了,她顽强地支撑着,熬盼着,可是丈夫连个音讯也没有。单位里一些同情者不便多说话,悄悄送点米面,那些势利眼们,不是冷嘲热讽,就是弃而远之。房东见其房租不能及时收取了,天天用尖刻的语言向桂芳逼债,一个月、一个半月过去了,桂芳急火攻心,终于病倒了。
三个月的女儿哪知道父母的苦难,饥饿袭来,便拼命吮吸着妈妈那肿胀的乳房,可是一滴奶水也没有了,桂芳三天没进一粒米,最要紧的是小米面也没有了,不爱哭的女儿饿的啼哭不止。夜晚掌灯时分,原来单位里一个叫苗瑞的好心人送来了点小米面,桂芳急忙打了点小米面糊糊,赶快用小勺喂连哭的力气都快没有的孩子,也许是三个月的生命就经历了一场饿死的威胁,舀着小米面糊糊的小勺刚一离开碗边,女儿的小嘴便早早地张开,迫不急待的主动寻上勺儿,贪婪地咽下去。
好心人安顿桂芳:眼下占元还放不出来,你着急也没用,最主要的是活下去,你婆家娘家都在乡下,不妨先回去住一段日子,我给你掏钱买火车票,等占元的事有着落了,再回来。桂芳一想,也只能如此了。
  夏初,城市街道上夜深人静,只有星星眨着眼似乎在探访这个未知的世界,桂芳这一夜几乎没睡,她胡乱地想着,还要悄悄做准备,天刚蒙蒙亮,她轻轻地收拾了一下只有一张床,一个柜的家,用白包袱皮把仅有的衣物和杂用品打成一个小包,抱起女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这个有过温暖和泪水的家。
到了火车站,好心人苗瑞已买好了车票在等她,就在排队进站的当口,桂芳忽然觉得拎着的白包袱被人夺走了,定睛一看,原来是房东:一个50多岁的络腮胡子,络腮胡子气势汹汹地从嘴里甩出一串山西腔:“这两个月房钱还没有给我,你就想走人,不行!”桂芳欠着人家的房租不敢争辨,只是舍不得白包袱,就使劲去拽,络腮胡子用力一推,那铁锤般的拳头借着惯力,重重地击在桂芳肿胀的乳房上,顿时就火辣辣的疼,好心人苗瑞急忙奔过来,把仅有的零钱递上去,好一阵求情,络腮胡子还不满意,好心人又把自己的蓝布衫脱下来交给他,算是欠房租的抵押。
火车喘着粗气,离开了桂芳生活了两年城市,一种难以名状的惆怅袭上心头,她知道婆家是不欢迎她的,因为家穷,也因为后娘压根就不喜欢占元,所以占元早早地就离开了家。如果人在外面混出个模样来,兴许后娘一高兴会把慈爱的粉涂在脸上,可是现在这番惨景,等待桂芳的肯定是婆婆推辞和刁难。回娘家吧,自己的娘家自己知道,爹是小学校里的勤杂,上有奶奶,下有三个弟妹都在上学,一家七口人,吃了上顿没下顿,尽管穷,但还是有和其它庄户人家不同的见解,那就是再穷也要供书,家里的东西快卖光了,弟弟妹妹放学回来不敢说饿,悄悄问娘:“有米汤吗”?自己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怎忍心再给娘家添上一张半嘴呢?
桂芳还是先到了婆家,婆婆的脸拉了二尺长,说:“你嫁给谁就跟谁过,回来干什么?找你男人去吧。”好在没分家的嫂子还不错,对婆婆说:“我把东耳房的家什腾腾,让她先住下,再想办法。”嫂子是后娘的远房侄女,总算有点面子,给桂芳寻了个落脚之处。在农村,供孩子喝的小米面还是有的,那时候不懂,也不可能进县城去买奶瓶奶嘴,女儿对小勺灌小米面糊糊似乎习惯了,乖乖地咽下一勺又一勺的救命汤,只是桂芳的左乳房疼得更厉害了,一阵阵的跳脓,为了感谢婆婆的收留之恩,她还挣扎着帮嫂子做饭喂猪,尽量不白吃饭。

    四、青霉素
桂芳回来六、七天后的一个下午,大弟来了,对桂芳说:“姐,听后街三婶子说你回来了,娘叫我接你回去住几天。”后婆婆听了正中下怀,顺水推舟地说:“快回去看看你娘吧,多住上俩儿月,别惦记我这儿,等秋天了我去接你。”桂芳就这样被婆婆的好言好语给撵走了。
娘家毕竟是读书人,虽然穷,弟妹们上学吃不饱饭,爹还是挤出一块钱,娘是小脚,爹就派大弟带桂芳去县城里面去看医生。
  到了私人小诊所里,一个40多岁的大夫检查了之后说:“这是急性乳腺炎,怎么不早来?已经大面积烩脓溃烂,消炎不顶事了,只有切除吧。”
  “多少钱?”“两块!”桂芳聂嗫地说:“我们只有一块钱,求求你,给治治吧!”
  大夫皱了皱眉:“既然我少收了钱,那就不打麻药了,你能不能挺住?”
  桂芳咬咬牙,点点头。只见那个大夫,用一把剪刀把大脓包挑开,脓水血水顿时浸透了薄薄的纱布,把衣裤都染上了点点片片的血水印子,大夫用剪刀硬生生地剪去烂肉,每剪一处,桂芳都钻心的疼,她双手使劲攥住拳头,上牙、下牙直打颤,冷汗一下子从头上渗了出来,眼前直冒金花,撕心裂肺般地任大夫剪着,桂芳把嘴唇咬出一道深深的沟,疼,忍,再忍……,任凭大夫清理着……,桂芳始终没有喊叫一声,终于挺下来了,乳房顿时陷了一个坑。
  动完了没有麻醉的手术,医生说:“本来应该再收你们两毛的白纱布钱,看你们可怜,今天算了,明天、后天再来打两天的青梅素,别忘了,带上钱。”
  回家的路上,五黄六月骄阳似火,一股股热浪喷洒在路上,两边的庄稼地里知了叫个不停,让人好不心烦。桂芳面色苍白,两腿发软,伤口仍然刀割般的疼,桂芳跟着弟弟,两腿像陷进到烂泥潭里,深一步浅一步,跌跌撞撞地往回走。
  伤口疼,肚子饿,挣扎着走了有二里地,桂芳便再也挪不动脚了,只觉得眼前一黑,就昏倒在路边,大弟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姐!”姐!”15岁的大弟不停的呼唤,也不见桂芳醒过来……。
  正在这时,村里的“剃头王”推着独轮车从绿油油的玉米地旁边的路上走过来,“三叔!”“三叔!”大弟按村里的辈份,急忙呼唤道,剃头王把桂芳抱到阴凉处唤醒,叫大弟赶快去玉米地撅一根甜杆儿,递给桂芳,让她慢慢嚼着,剃头王问明了情况,说:“我这有一块钱,你们先拿去,青梅素两针不行,起码要五、六针。咱们先回去,等我摆开剃头摊子,还能多少挣点活钱儿。孩子别怕,赶明儿你就跟我一起进城,三叔肯定给你挣回青霉素的钱!”
  桂芳坐在剃头王的独轮车上,不知是感激还是难过,泪水湿了大半个衣襟……。
  就这样连续五、六天,剃头王推着桂芳进县城,把剃头摊子摆在诊所外面,那时候剃一个头才两毛钱,有时候生意好能挣出青霉素的钱,有时候生意不好,医生把青梅素吸进针管里,就等着剃够了五毛钱,才打进这一针。
  剃头王也是穷人啊,他家本来是等着用这钱去生活的,可是他用几天的辛苦,无偿的给了桂芳先看了病。要说青霉素真顶事,渐渐地肿胀消了,伤口结痂了,只是桂芳的左乳上深深的陷了一个坑。
  人和人真是不一样,当你倒霉的时候,有人落井下石,有人见风使舵,有人鼎力相助。剃头王推着桂芳挣回青霉素钱的恩情,温暖了桂芳大半辈子,事过多少年之后,桂芳只要有机会回家乡,总忘不了去看望并不是亲戚的剃头王。

  五、平反了
  再说女儿秀锦在姥姥家,有时喝小米面糊糊,有时被抱出去寻奶吃,村里有奶水的妇女,奶完了自己的孩子,只要还有点儿富余,就让秀锦来补上几口,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粗一顿,细一顿,迟一顿,早一顿,秀锦长到七个多月了,姥姥家虽然穷,可桂芳把孩子拉扯得很干净,秀锦脸盘眉眼活脱脱的像她爸爸,可是她爸爸现在怎么样了?桂芳却无法得知,爹曾经给占元写去两封信,但是,一直没有回信。桂芳无奈地等啊,盼啊,熬啊,她了解占元的人品,不相信占元是贪污犯,“运动”来了挡不住,总有一天事情会弄个清白的。
  从地里庄稼绿莹莹的夏初到遍地都黄澄澄的秋凉,婆家也没有再来接桂芳回去住,爹娘和弟妹们对桂芳非常体贴,娘说,别怕,总能熬到出头的时候,一家人穷日子过得倒也和和睦睦。
  中秋节那天,银白的曙光渐渐显出啡红,朝霞映在院子里的窗棂上,阳光的味道也是醇厚的,让人温馨恬静。
半晌午时桂芳正在灶台前忙乎,二弟拿着姐夫张占元从山城来的信跑进来,桂芳急忙在围裙上蹭了蹭手,她不知信上写得是福是祸,擅抖着撕开信皮,取出信纸,虽然她没上过学,但跟爹和弟妹们也学了不少字,断断续续的能认下来。占元在信上说,“三反五反”运动快结束了,那个整他的打虎队队长犯了错误,强加于占元的“贪污罪”平反了,还补发了工资,还说过几天就回老家接桂芳娘俩儿回去……。终于熬过来了!桂芳抱着秀锦,坐在炕沿上,忍不住的泪水带着熬盼的辛酸和苦涩,一下子涌了出来, 秀锦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差异的看着妈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占元回来了,把补发的七十元工资交给桂芳,桂芳没有哭诉自己在婆家受的冷遇,也没有哭诉自己着急上火生奶疮受的大罪,因为她知道,占元受的伤更重,她不忍心让他再为自己难过,事情都过去了,好像从泥潭中拔出了双腿,今后的日子会像秀锦的名字一样,锦秀般美丽的。(写在母亲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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