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父亲

梦中有你

明天我就要回单位了，今天来看看您，不是向您告别的，我们父子之间已有太长时间没有单独在一起聊天说话了。春节回家相聚时，您的精神还是那么的好，没有想到分别才短短几天，我们就阴阳两隔，我知道，您这是累了，为家庭操劳一辈子，为子女劳累一辈子，您想好好休息休息一下，不然您怎么会舍得离开我们。

您知道吗？当我得到您离我们而去的消息时，我的精神脊梁似乎一下子就崩溃了。那天，我从礼堂回办公室，看到妻子给我打的未接电话，回过去，妻子哭着告诉我，您走了，我的腿不自觉的就跪了下来，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那可爱的老头真的走了吗？支撑着我的爸爸，我都没有见到最后一面？收拾行李，没有向任何人告别，匆匆出发，我要回家，我要再看看您，当得知消息的站领导跑出大门来送我时，我除了哭，已说不出任何感谢的话。

父亲，请您原谅儿子的不孝，在您生病时没有照顾您，为您尽孝；在您离世时，唯一的儿子又在几千里之外的边陲，没有为您送终。还记得上学的时候，无论是上高中、读大学，您每次来学校看我，都会让妈妈煎些我喜欢吃的干鱼、腊肉，用塑料袋包着，放在蛇皮袋里装好给我带到学校，当时还觉得很没有面子、觉得您的行为很土气，现在回想起来是多么的温馨。大学毕业的时候，得知我要去部队、去西北，您坚决不同意，您让我就在岳阳工作，这样离家近；最好是在长沙能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这样您就可以回老家了，老了也能落叶归根。我知道，因为出身不好，迫于生计，您带着妈妈和小叔叔来到了岳阳这个洞庭湖边上安家，回长沙一直是您的夙愿，然而，我还是让您失望了。自从上初中开始离开家到大学毕业，您从来没有像那样表现的难舍难分，来部队报到的前一天，一家族人在一起吃团圆饭，妈妈在灶台前忙碌着，姐姐姐夫们忙着张罗亲朋好友，只有您一声不吭的坐在大门口，从不抽烟的您那天也抽了不少的烟，那轻飘的缕缕烟丝仿佛是我们割舍不下的亲情，苦涩的酒，沉重的心，难舍的情。

谁说儿行千里没有父亲的牵挂，来到了西北黄土高原，我慢慢的融入部队生活，您的牵挂始终不断，您喜欢上了看电视，特别是新闻联播后的天气预报，关注西北的气候，因为这里有您的儿子；您也喜欢到街上走走，因为街上有邮局，有为数不多的电话机。

第二年暑假休假回家，得知消息后，您提前几天就在大姐家等待着，因为大姐家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相聚并没有喜泣，吃完饭，您坚持要让我回家住，让姐夫开车将我的行李送回家，您推着自行车让我陪您慢慢走着，然而父子之间毕竟是没有太多的话题，都是你问我答。

休假的那段时间，其实很长也很短，整天只顾忙着和同学、朋友们相聚，临走的时候，您一边帮我收拾行李一边还批评我说，休假回家干什么，整天就只知道在外面玩，也不知道在家里落落脚，陪一陪家里人。是的，亲情失去了才知道，错过了无法弥补，一年就这么些天假，而我却不懂事地在外游玩，人们常说找点时间找点空闲，陪同爱人常回家看看，而我却在有限的假期时间里忽略了您和妈妈的感受，这是我在成家后才有的真切感受。

父亲，我以前真的是不理解您，还笑您为什么不能像别人的父亲一样大方，直到我成家以后才知道成一个家的艰难，自己做了父亲以后才知道当父亲的不容易。这辈子您受了很多苦，那天守夜的晚上，叔叔和姑姑们都来了，最小的四元姑姑紧紧握着我的手泣不成声的说，要是没有我八哥，就没有他们姊妹几个，更没有四元姑姑了。您13岁那年，爷爷去世，您就用那弱小的肩膀和奶奶支撑着这6口之家，四元姑姑当时才3岁，为了让弟弟妹妹能吃上饭，每次您将从食堂里打出的饭一分为四，给奶奶、四元姑姑和叔叔各一份；冬季派工去修水坝，您每次都是从家里带上几块奶奶腌制的豆腐乳，说是这样能下饭，回来您还拿一个饭团给弟弟妹妹们分着吃，日子就是在这样艰难中度过，弟弟妹妹也慢慢长大了。爸爸，姑姑和叔叔们的日子现在已经很好过了，小叔叔的日子也很不错，您都看到了啊。用您的话说，这辈子对不起的就是小叔叔，不应该带他来岳阳，要是在长沙，老家的房子和地早就征收了，也不至于让他吃这么多苦。爸爸，您不要这样想也不要自我埋怨，那天小叔叔说，他不怨恨您，当时能活下来就不容易了，更何况您还帮助叔叔成家，现在已是儿孙满堂也很幸福。

也许您生来就是操心的命。操心了叔叔姑姑还没有结束，又来操心我们。大姐刚结婚时，姐夫家条件不是很好，分家时就一间房和搭的一间厨房及一些外账。每次下雨，家里进不了人，能用来接水的容器基本都用来接雨水了。好几次姐姐回家向妈妈哭诉。妈妈也怨您怎么给姐姐找一户这样的人家，您说是姐夫的人品不错，又不乱花钱，还会木工活，将来苦不到那里去，现在苦一点没有什么，还没有小孩吗。还让妈妈劝大姐姐睡觉的时候警醒一些，特别是打雷下雨的时候，可以躲在门框下，就算房子倒了也砸不到人。后来，姐夫看中了公路边的一块地，您又偷偷出资帮助他们盖房子。楼房盖好了，外账还清了，几年下来，姐姐家的生活条件也好了，现在外孙买了三台车在跑运输，外孙女也有工作了。姐姐姐夫他们从没有吵过架，真是应了您的话。

二姐成家，您也是费心费力。当时还有人笑您，女儿嫁得便宜。因为当时村子里好多人家嫁娶都要掏一大笔钱。您说，要再多的彩礼最后还是要自己女儿女婿还，没有必要让他们一成家就欠账。在农村做房子是大事，为了帮助二姐，您和大家一起到山里砍竹子搭跳板，如果是没有这次您的好强，也许不会落下后遗症。当时手扶拖拉机上架着高高的竹竿，为了方便，您坚持要坐在车顶上，满车的竹竿虽然用绳子捆着，但经过山路的颠簸，还没有到家，竹竿垮了下来，您也摔倒在地上，头被地上的石子磕出个洞，血流如注，在二姐夫的搀扶下您到医院检查，医生让您住院治疗，而倔强的您只是简单的进行了伤口处理就回家帮姐姐他们继续干活。

父爱如山。在我的记忆中，您的肩膀就是我儿时的肩马。每次回家我都要坐一坐、玩一玩。到现在妈妈还经常提及，十几岁了还要坐爸爸的肩膀。您的双肩挑起了我们姊妹的成长，挑起了家庭的幸福安康。妈妈说，您一辈子就只知道老老实实的种田种地，要是脑筋开阔一点也不至于呆在农村。成家以前，株洲有家冶炼厂招工，您在厂里工作一段时间后放心不下奶奶和叔叔姑姑他们就又回来了，您后来经常说当时要是一狠心，现在也不会种一辈子的田地，老了还有退休金；在湖北开粉厂的伯父多次想您过去工作，您也没有去，放心不下妈妈和我们四个子女；当时落实政策，我们也有机会再回长沙的，可是您说我们大家回去后，将大姐一个人放在农村您放心不下。

您就是操劳的命。我们姊妹在您二老的庇佑下成家立业，现在家庭条件好了，将您二老接过来和我们共同生活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还记得您刚来时，住了一段时间坚决要回老家，您说院子里的人说话您听不懂，自己闲着没有事情做，还要坐吃儿子的等等一大堆理由。我想您可能是闲不住的人，于是想办法在院子里的角落找到了一块荒地，那时候您和妈妈的日子过得多么的充实，整天就在地里忙碌。时间不长我们就吃到了您辛辛苦苦种出来的青菜。慢慢的和院子里的叔叔阿姨们熟悉以后，您又将他们不种的地要过来大包大揽的种菜。为此，我还说过您好几次，每次都是您有理，为了给菜上肥，我建议您买些复合肥，您答应得好好的，可是待我们上班后，您用化粪池内的粪浇灌菜地，搞得菜地周围好几天都是臭哄哄，好些家属还有意见，回家和您理论，您的种菜道理是一套一套的。各季节的青菜慢慢长大后，您又不时地邀请院子里的叔叔阿姨和临时来队的家属们到菜地自己摘菜。

您省吃俭用为了啥？您知道吗？当妹妹告诉我，她和妹夫开车到老家接您到医院看病住院的时候，您说要自己带些钱。当妹妹看到您从老木柜的抽屉缝隙中掏出用手绢包的钱时，她控制不住大哭，说那些用手绢包的钱都已经长霉了。您这是何苦呢？您念念不忘说三个女儿日子好过了，就儿子在部队工作，现在还没有房子住，以后还要找工作。爸爸，我们有啊，您最后一次过来的时候我们不是正在装修吗？您还和姐姐她们说，等我的房子装修好了，入住了，她们都要过来贺喜的呢，您和妈妈还要到新房子里住上一段时间。没有想到您这么快就走了。

您没有享过子女一天的福。子女们家庭条件好了，可是您却查处得了糖尿病、脑溢血，十几年了您就这样拖着。每天吃3次药，可是您只吃两次，每天本应该打3针，您却只打两针。还记得去年您来我这里住的时候，因为糖尿病引发多病症，您住在医院整天不睡觉，吵着闹着要出院，我知道您很难受，您不喜欢闻到医院的味道，但我却体会不到您的难受。那段时间，当我扶着您楼上楼下检查身体时，您以前稳健的脚步已变得蹒跚，拖着鞋我们慢慢走在医院，我只是觉得您老了。那次，我真的不应该对您发脾气，看到您将医生的针拔掉，看到您和医生说您要出院，我没有忍住对您发脾气，您还向妈妈告状说我好凶、好凶！

当我从东北边陲，媳妇和孙女从西安匆匆赶回家时，看到您安详地睡着了。我知道您是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但是您能睁开眼睛看看，在外工作的儿子一家都回来了，您再看看我们，再和我们聊聊天。您的无语让我从感情和心理上都无法接受，心似刀锥在戳，我们四姊妹围着妈妈在哭，您难道就不能睁眼看一看我们吗，父亲。

通宵坐在您的灵前，姐姐们都让我休息。赶了一天的飞机和车，但是我没有一点瞌睡，我就想再陪您坐坐，虽然我们阴阳两隔，但能陪您一个小时就算一个小时，哪怕多一分钟也好。听姐姐说，您说您要是走后，要让他们多给您烧一些钱。她们都给您准备好了，您放心吧，您那懂事的小孙女也一边给您磕头一边烧钱，还说要给爷爷多烧一些，天堂的东西比较贵。听妈妈说，您交代过，后事不要搞得太隆重，不要给子女添麻烦，不要请乡亲，您为什么还要想这么多呢。那天当主事的督管带着我回到老家的队上请人帮忙时，我每给父老乡亲下一次跪磕一个头时，我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流，那是您对我浓浓的爱，是您和父老乡亲结下深深的情。虽说您从离开队上搬到二姐家住到现在已经十多年，但是乡亲们还记得您对他们的帮助，他们说，全队的灶台是您给他们做的，没有接受过您资助的家庭基本上没有。

让我陪陪您，让我穿着军装陪陪您吧。虽然最开始时您不同意我参军入伍，但当我穿上军装以后，您一直说我帅气和精神。第一次回家探亲，我就像小孩子一样，穿着军装跟着您走乡串户，还特意带着我去看望奶奶。后来再回家时，我没有带军装回来，您多少有些失望。这次，我特意带着军装回来了，就让我穿着军装再陪陪您吧。那天晚上，二姐请了乐队来为您热闹热闹，好多乡亲们也来了，他们非要让我点首歌，是啊，我点什么歌曲呢。我点了首《父亲》送给您，希望您能听到儿子的心声，在您有生之年我不懂得珍惜，也没有好好珍惜我们父子之间的亲情，失去才知道再也无法挽回。

父亲，我明天就要走了，让我再给您磕一个头吧，回到单位，我会好好的、努力工作的。本来说好了让妈妈和我们一起走，但是妈妈说一定要等到清明节后，她要为您扫扫墓。您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妈妈的。我们走了，再走多远，我们也不会孤单，因为您的爱一直就在我们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