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蛋糕

白薇

　　闲来偶聚，面对一桌子越来越像艺术品的菜肴，食指慵懒，举箸四顾心下茫然。
　　年长的朋友们会回忆起那遥远的饥饿童年，我也是，不过也许是经过了岁月的淘洗，那清寒的底色上飘起的总是点滴温暖的花瓣。
　　那时候，每天上午的第4节课是如此漫长，几何课的圆锥体幻化成焦黄的窝头，地图册上的北半球变成了芝麻烧饼，只等着那大赦一样的下课铃释放一群饥饿的小狼。当我涨着西红柿一样的小脸冲进家门时，总会看见我的妈妈在一团温暖香甜的雾气之中忙碌着。那雾气中也许是一锅漂着碧绿葱花的杂面饸烙，也许是满月一样金黄的贴饼子，如果是月底细粮有富余的日子，妈妈会蒸上两屉金银卷，那么必定有一只红小豆做眼睛的小白兔安静地卧在笼屉的一角——那是属于我的。那时候觉得妈妈真象是一个仙女啊，在一团缥缈的薄雾之间变出一样又一样让我雀跃的好东西。
　　最得意的是每年的生日，那是贫寒岁月里积蓄着一个孩子小小奢望的日子。同伴们大多会得到两个鸡蛋或是一碗面条，而我，你能猜得到吗？——我却拥有一个美丽的生日蛋糕！我永远都会记得妈妈那一天为了我的忙碌。她把蒸熟的土豆碾碎成泥，和上一些奶粉，在一个大碗里压瓷实了做成圆圆的蛋糕坯，再用京糕条和红的绿的果脯细致地点缀出花朵的图案。我永远都会记得童年的生日晚餐，我和父母用小勺慢慢分享着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蛋糕，土豆的温软，奶粉的甜香，伴着窗外早春的芬芳，小小的心灵浸润着幸福的蜜汁。
　　那段艰难的日子渐淡渐远，但那灶间跃动的金色火苗依然温暖着我的记忆。是母亲，用她那粗糙的双手和精致的心性，补缀起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让我的童年充满平和的快乐，让我们的每一个日子都简单而不简陋，平常却不平淡。
　　看到身边越来越多精明强悍的女性，羡慕之余总会暗暗揣测她们褪下战袍的温柔红颜。我想，无论多么豪华的居所，有了灶间氤氲的雾气，有了雾气之中忙碌的女人，才会有家的温馨。无论多么时尚优雅的女子，能够释放出藏在果蔬谷物间的芬芳，她的美丽才足够圆满。如果一个民族的女性无论在职场或是厨房唇边都带着盈盈笑意，那么他们的社会一定会拥有更加和谐安康的旋律吧。
　　即使没有“治大国如烹小鲜”的洒脱，也不妨把人生当作一次由你做主的盛宴。把平淡的土豆变成美味的蛋糕，把苦涩的杨树叶做成清香的小菜，把苦难，把坎坷，把上帝交给你的每一样原料用爱和责任去小心烹煮。终有一天，我们会向这个世界告别，而那些温暖会留下，在一碗饺子的手泽里，在一煲暖汤的醇香里。这温暖来自久远，代代相传，它在漫长的岁月里滋润过我们的生命，丰盈了我们的灵魂。它会让我们的孩子沿着这熟悉的气息回忆起妈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