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飞龙在天

    人间最美不过江南的雨，时而瓢泼，时而淅沥，让人捉摸不透；最美不过江南的女子，清瘦卓约，骨感里透着性感，如水的肌肤，总给人一种梦的幻想。此二美我想大概总能概括的掉江南全部的美景风情了吧！但江南也有招人讨厌的地方，那就是江南的太阳如火如荼，炙热里透着闷热，让人烦躁，让人坐立不安，无所事事清闲度日还好，一旦劳作，身体稍一活动，浑身立马像洗透了澡，喉咙也像断氧，憋气的很。
    武汉接连下了几天的暴雨，让人还没从凉爽里欢喜过来，天就突然晴了，水汽在阳光下升腾，扑到植物上，绿叶贪婪地吸允着，然而粘在人的衣服上潮乎乎的很，饭店冰箱里的冰镇啤酒只解片刻干渴。装好了货，货款却还没有打过来，主家不让走，我跟朋友只好借了主家两把躺椅躲到路边香樟树下，在浓密的树荫下躺下，享受江南那点可怜的清凉。
    朋友很快昏昏睡去，大概一路奔波，还年轻的他累了，我却睡不着，也许心里牵挂的事情多，心不静也就凉不下来，也不能闭目养神。
    一老妪出现在我们身边，背着一个大大的垃圾袋，正在弯腰捡拾我们刚刚扔掉的矿泉水瓶，然后将垃圾袋放在旁边的垃圾箱边，开始翻腾捡拾里面的塑料纸箱之类。老妪头发苍白，暗淡蓬松，身子矮小亦瘦骨嶙峋，两眼深陷，纵横交错的皱纹却掩不住底子里那种曾经年少时的清秀之美，我想，老太年少时也肯定是一江南美女吧，只是岁月改变了她的摸样，生活雕坏了她的画像。她那苍白的头发，嶙峋的身躯，深陷的双眼，还有，那翻找垃圾干瘪的双手，身体的每一处都告诉我她的营养不良。
    说实话，我见过无数捡拾垃圾的老人，但像老太如此高年龄的老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我目光呆滞，凝望着老太的身子，不争气的眼泪开始模糊我的眼角。生活啊，如此无情，让这般年龄的老人还在为它奔波；生活啊，也许是你的无情才会给了人因为活下去而奋争的勇气！我在猜测老人的背景，老人的故事，也许老人老年丧子，或者不愿去到福利院，又或者……我猜测不到了，因为我不知道老太曾经的故事，也猜测不到她的背景！
    老太太注意到我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便回头主动跟我搭讪起来，操着一口江南口音，语速很快，我听不全明白，只能努力在的表情手势语气里领会她的意思。我不可能要求老太讲普通话，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我领会到老太是问我外地的，来拉她们这里的特产南瓜之类的。我便用普通话回答老太是的，我问老太这么热的天不在家凉快，出来捡这些干嘛？然后劝说老太坐下歇歇。
    老太见我说普通话，笑笑，竟然放慢了语速，也尽力说点极不标准的普通话坐在我身边跟我唠起来。
    老太虽然年纪大了，但说话一点都不模糊，思维也清晰，声音洪亮。老太跟我说她整八十了，就住在前面的村子里，对这的每条街，每个人都很熟悉，在这生活了一辈子。当我问到老太几个子女时【这也是我一直纠结老人捡拾垃圾的问题】，老人自豪地说：“我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在以前生孩子的时候，村里有个姐妹九年生了九个崽，村里还给她戴了大红花”，老人笑笑接着说，“现在世道不同了，养的多了反而是累赘，孩子大了，这个靠那个，那个赖这个。”老人说完有点哽咽，但立马露出笑容，装作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我突然明白了，在现在的社会上，太多太多的子女在赡养老人的问题上，老大说老人偏心老二，老二又说要跟老三同样付出，老三却又说自己最小，自己都没生存能力，更别说是赡养老人的能力。所以弟兄几个总在赡养老人的平等问题上攀比对抗，将老人的生活甚至身体置之度外，不去过问。哎！如果人将对待自己孩子的心拿出来给老人一点点，那就足够了，可为什么？人，总看到的是现在的那些琐碎小事，想不到自己将来也是老人的影子，自己心爱付出的孩子也是将来自己的影子！现在你心爱的孩子正在学习你孝敬老人的样子，你就不怕他将来学习你的样子也如此对待你的暮年？
    我问老人：“那你的孩子现在都在做什么？”老人笑着解释：“他们都在外面城市里打工挣钱，去年小儿子在家盖了楼房，拖了债没钱，日子紧的很，我就在这给他看看家，我跟他们都说，我一个老婆子花钱也少，你们挣你们的不用管我，我自己能养活自己，拣点垃圾卖点零碎钱，够我花的，有时候多卖几块，就买盒烟抽。”我慌忙掏出烟给老人点上，老人双手接过去连连说谢谢。
    老人啊，自己的子女都在为自己的家庭付出努力，却不给自己顶点的安慰，然而老人却毫无怨言，还在努力为子女开脱，这是一种怎样的心境，这又是一种怎样的母性崇高！我不由想到了我的母亲，一生操劳为了我们姊妹，到现在七十多岁了，还在家为我看护孩子，每当我几天不回家，回到家不管多晚，母亲总还是没有睡，深夜在那为我等候。有时候母亲询问我外面的状况，问我有没有吃好，有没有睡好，有没有热着，我有时候嫌母亲唠叨，母亲笑着让我快点休息，然后才去睡觉。
    眼泪太不争气，竟然真的从我的眼角流了出来。我努力回头掩饰着，怕被老人看到。
    老人狠狠地吸了几口烟，接着对我说：“小兄弟，我这几天心里憋啊，不好受，我小女儿前几天刚得病死了，她才四十八岁啊！”老人眼泪夺眶而出，用干瘪的双手掀起衣襟慌忙擦着深陷下去的眼眶。
    白发人送了黑发人，人生最之不幸。尽管孩子在老人身上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但每个孩子都是老人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每个的离去，都像刀在刺痛老人的心啊。
    老人站起来说：“不说了，耽搁你们休息了，我也该去看看别的垃圾箱去。”老人背起垃圾袋，庞大的垃圾袋在老人瘦弱的后背上摇晃着。看着老人消失在视线里的背影，我仿佛看到日暮余晖里，老人回到家顾不得喘息，拖着一身的疲惫，生火做饭，柴火的红光映照在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
    主家出来，我问到老太的情境，主家说：“我跟她一个村子，孩子都在外，自己就整天捡破烂，自己一个人生活。现在的老人啊，要有钱孩子还看得到，要没钱，孩子是看不进眼的。”
    什么逻辑啊？老人有钱？哪来的？！一生劳累，都把心血花在孩子身上了，供其上学读书，供其娶妻生子，到头来还哪有余钱？只等将孩子养大成人，本盼望指望孩子能安享天伦之乐，想不到却是如此惨境！
    我期盼着，每一个子女都能扪心自问，能让自己的老人安享暮年；我期盼着，我们的国家能够更加富强，福利待遇更加完善，让每个孤寡老人都不能流落街头；我期盼着，我们每个人都能给老人们一个善良的眼光；我期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