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思念我的母亲

春暖花开

我不爱寂寞的夜晚，就如同夜晚不爱寂寞的我一样，相互嫌弃。尽管如此，日子还是要被我认真地咀嚼，像吐出来的茶叶一样干巴巴地发着皱。不过今晚却很好，阳台下小区里栽种的树木发出淡淡的香气，月亮上来了，却又让云遮去了一半，老远的躲着，像是怕被我看穿心思。只怪它自作多情了!今晚我的心思却是在遥远的故地，最后一次离开那里已有三载。我的母亲在做什么呢?她是否也在想我。

很显然,她也在想我,母亲的电话和我的牵挂不期而遇，接起电话，母亲苍老的声音在那头响起：“你在干吗，吃饭了没有?不要又不吃东西!”她每次与我通话后总要这样问上两句，太熟悉不过.心里很温暖却从来没说想她,每次电话问的问题都惊人的相似，以同样思念的心情开始，又以同样思念的心情结束,然而过程很幸福。明白了为什么有些人的声音永远都听不厌，为什么心里对某些人永远都有一种划不开的牵挂。像海底柔柔的水草左右摇动，毫无防备地就被思念之情撩得人心里痒。“我真的很想回家!” 这句话常常被我在心里默念直到暂时遗忘。人的一生并不一定都如最初所想, 席慕容有一句诗,“一定有些什么,在叶落之后,是我所必须放弃的。”在我苦闷的日子里,母亲很担心我,但从未数落过我的不是,频频的电话和经济的支持让我感到什么是无言的付出。任性是匹马，当我还没想好时，脚已经跨上马背，然后被现实狠狠打下马，这下好了，跌落了一地的轻狂，一地的青春。我这辈子最大的亏欠就是我的父母，“三十而立”的我还要从父母口袋刨钱打整自己的窝，它让我不用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办公室，办公室四面都是教学楼，夜晚没一个人，晚上，龙岗山上的风像个咆哮的疯狗见人就咬，响声巨大。我胆子虽不算太大，但肯定比一般女孩子大，不然我怎么能够睡出三十多个夜晚。

母亲在我儿时烙下的印迹让我现在还能清晰地记得那首歌，“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向四方，白鸟儿去飞翔。”母亲爱唱,我则爱听。母亲唱歌没有太多表情,脸上透着平淡与知足。相信这首歌不仅是我对母亲的记忆,也是母亲对当年下乡当知青时抹不去的回忆。曾经的孤独、努力、奔波。不过母亲说过她对付恶劣环境的法宝就是大声歌唱,没事可以唱,开心可以唱,难过更要唱。相比之下,我就没有她那种平平静静的坚强,我喜欢把身体当成大酒缸,让坏心情如同苞谷子发酵酿成很苦很烈无人品尝的下等散酒。我们那里夏天很热，小时侯没空调，每当夕阳在天上撒下金辉,乌江两岸的山脉害羞地投进它怀里的时候,热空气像火燎子一样在江面上起舞,我们一家人就会拿的拿桶，拿的拿盆，接满水，往走廊、墙上浇水。热空气袭得脚底板滚烫，像现在人们蒸桑拿。这会儿,母亲就会用她那浑厚而深沉的女中音大声唱着这首歌，手上的盆却并未停下。一阵过后，热气渐散，风伴着水气留给我们一家人的只剩清凉，身上的水气被风吹干，毛孔也透出凉爽。这时候，母亲会从冰箱里端来一大盘冰西瓜，我吃得跟猫洗脸似的，西瓜籽常常会吞进肚子里去，有时脸上也会有，会被母亲笑，笑我满脸的痔。一家人齐上阵，能听到母亲的歌声，能享受到冰西瓜的清凉，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真的很留念。爱是什么?爱就是相聚。家乡还有个名字叫“小重庆”，很多人家的房屋都围着大山盘旋而建。我家住得很高，可以俯瞰整座县城。月亮游下去，万家灯火浮上来，那条滚滚流淌的乌江河倒影着满城的灯火头也不回地往前奔跑，却永远带不走这座山城古老朴实的繁华。曾经一度我也有着和它一样果断奔腾的勇气，所以我离开家乡，漠视母亲的期盼执意不回,结果却跌跌撞撞,常常对自己讲，生活一旦如意就找不到存在感。现在,我不想花时间去哀悼，更不想花时间去后悔。倘若，我从来不曾离开，现在又怎么会有如此强烈的回乡之思。爱是什么?爱是永远的回眸,无论身在何方。因为爱着她，那儿有我无尽的记忆。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有如大山一样的坚强。在我两岁的时候，父亲被人诬陷蹲了一段时间的班房。当时和父亲一同负责工程的那个人利用工作之便把钱悄悄塞进了自己的腰包,更无耻的是嫁祸给了我父亲。负责调查此事的领导多次要父亲坦白交代,父亲死都不肯,父亲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反复强调自己讲的都是实话，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母亲每天带着我给班房里的父亲送饭，看到满脸胡子、神情沮丧的父亲她只讲了一句话,“不要怕!”晚上母亲抱着一包东西走进了领导的家,母亲说：“我来替他交代情况。”领导很高兴,以为那个包里装的是父亲贪污的钞票。母亲冷漠的表情，默默地打开了布袋，拿出一大叠冥钱,领导脸色大变不知所措，以为母亲受的刺激太大才会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连忙叫她不要激动。她镇定地说：“我没疯，他没有贪污，你们硬是要他交代，那不是把活人往死路上逼吗?我们没得这个钱，人被你们逼死了，用的就是冥钱了，你拿去吧!”真相经得起一切考验，父亲恢复了正常的工作。每次听到这个故事,我会发自内心的佩服母亲,因为那不是每个女人都敢去做的,碰到任何事情她不是那种只会在一旁哆嗦和哭泣的女人。一直认为我的胆量和勇气是母亲遗传的，母亲又认为她的胆量是外公遗传的，因为外公曾是国民党宪兵连的连长，有蒋经国赐给他的配剑，打过很多日本鬼子，所以解放后有很多老百姓保他。外公是母亲的骄傲,而母亲又是我的骄傲。我认为,母亲的一生有着她独特的生活智慧,看似无知其实犀利,看似平淡其实不凡.,点点滴滴都是一个女人在尘世间生动的演绎,都是用心活过的证明,是内心焕发的对生活本能的热爱。

“唯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我家门前没有湖，但却有一个大池塘，里面养了很多鱼，叫男同学来钓过，四五人偷吃过，后来忘了丢掉两鱼泡被母亲发现赏了一顿骂。池塘是我家修房子时一起修的,修房子是我们家大事中的大事。那时的我读小学三年级，懂事不多。母亲和父亲商量打算动用家里所有的积蓄。修房花了很多钱，母亲前前后后还跟亲戚借了些。沙、石、砖、钢精、水泥样样需要钱,她忙里忙外,把它们备齐了。那段时间,我们一家人和工人在一起吃饭,吃的都一样,母亲在工人的伙食上从来不克扣,回锅肉炒豆腐、红罗卜炒肉经常吃得到,管饱。那段时间，我发现母亲每次买回家的水果总是干巴的。这不像她的性格，我和她一起买过菜，她是那种宁可走完整个菜市也要买到最新鲜菜的人。我沉默了,我可以想象母亲在街上跟那些卖水果的人讨价还价的情景，就为了这堆干巴水果,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分钱用,实在不够了,宁可委屈自己人也不亏待工人。那时侯的我大抵不懂得一个操持生计的女人要如何顾及到修房的开销、一家人的吃喝拉撒以及做人的本分厚道。少年不识愁滋味说的就是那时候的我吧!我现在也为人父母了,有时候为了让自己的孩子高兴,我是愿意把口袋里的一分钱都掏出来帮她买玩具的。我不太会计划过日子,所以偶尔也会有口袋空空的时候.不过在我的记忆中,我们即使处在那段最拮据的日子里家里也没断过粮,所幸有母亲。感恩母亲那挖空的心思，感恩她那默默无言的付出。在司空见惯的母爱中，孩子常常会被迷了双眼。我四岁的孩子常常要我给她电视里看到的东西,可她并不知道她的母亲-----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这不怪她,因为她现在的年龄只懂的没钱上银行取的浅显道理。倘若有能力去领悟时就一定要思索领悟，不然我们的灵魂怎能健康?

今晚，我把我的思念都给我母亲，虽然刚接到她的电话，思念还是如同那漫山遍野的野草勃勃生长起来,想停却也无法停止。索性就让它疯长，我想,只长草是不行的,我今晚心情特别怀旧,偶尔还会有淡淡的甜蜜,干脆让整个小区都长满紫色藤萝，最好发出阵阵迷人清香,那清香一定像母亲的体香,不然，我为何睡得这般酣畅，迟迟不愿醒来。心若一动，泪就千行!不过,今晚的眼泪只落在我热恋着的故土里,在母亲慈爱而又温柔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