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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和一座城(李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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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0-23 21:31:42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作为一个人,我是渺小的。渺小的我依傍着一座古老而现代的城。有时,我也会停下来,打量着我居住的城市,我会发出一些赞美,赞美中也夹杂着一些感叹。
  按说,我们张家口离北京直线距离,只有180多公里,与无锡到上海差不多,若是乘上“高客”赶的紧些,最多3个小时就到了京城。论人口和区域,我们也算得上北京周边一个中等城市;论经济发达程度和知名度,却难以和“小上海”无锡相比,甚至还不如仅一字之差的“张家界”或“张家港”。
  记得有一次,一位操着吴侬软语的朋友问我:“张家口在哪里?那也是一座城市吗?听起来好象是一个关口?”
  当时,我窝火极了,我真想对他说,你知道吗?我们张家口,远古时就是北方部落游牧区域,商、周为幽州辖地,战国为燕国北境。距今500年前的明朝就形成城市的雏型。你不信?可以来看看,我们这座群山环抱的城市,明长城蜿蜒北上,雄关大境门上,至今遗留着清朝最后一个都统张之江的墨迹。我们这里还是“北方丝绸之路”张库古道的起点。在晚清的月色中,精明的商客赶着骆驼和勒勒车,驮着青盐、布匹、丝绸和茶砖,从边关大镜门出发,漫漫西行,经乌兰巴托直抵冰天雪地的莫斯科。眼下这条商道虽已在悠悠旧岁中星辰般雕落,而那霜晨月下的声声驼铃,却述说着我们这座城市往昔的繁华。
  真的,面对昨日繁华,我还很难割舍眷顾的目光。据泛黄的史籍记载,直到宣统元年,詹天佑修筑的京张铁路上,那一声嘹亮的汽笛,才掀起我们这座名城连接京津、晋蒙“旱码头”大商埠的盛景。近代史上,张家口还是一座经典红色革命历史名城。上世纪初,中共先驱李大钊、何孟雄、邓中夏先后来此发动“工运”,建立京绥铁路第一个党支部。毛泽东的同乡,大诗人肖三,早在1925年就来张垣担任市委书记。抗战那阵儿,爱国将领冯玉祥、方振武、吉鸿昌在张家口成立察哈尔抗日同盟军,挥戈察东。张家口曾经历过两次解放,这在中国城市革命史上是绝无仅有的。第一次解放时,中共晋察冀中央局、军区司令部、边区政府都在这里安营扎寨;艾青、丁玲、萧军、邓拓、郭兰英,这些红色文化名人纷纷从延安的土窑洞,搬到这个解放区最大的城市。听我妈说,当时的市民打着腰鼓、扭着秧歌,唱着“解放区的天是明亮的天”,那光景呀,真是红火死个人!
  可是,毕竟那已是往日的辉煌。衡量一座城市不能只看经济指标,富有浓郁的地域文化特色,才是其可持续发展的蕴含和魂魄。说起地域文化特色,我的心里有些发虚:我们张家口虽背靠膘悍的蒙古高原,却没有科尔沁、阿拉善草原那样的气魄和马背民族的强壮,更缺乏黄土地“大漠孤烟直”的雄浑与黑土地“棒打狍子瓢捞鱼”的粗犷;说我们纤巧灵秀,又没有吴越江南乌檐粉墙“小桥流水人家”的温婉与俏丽。一座城市没有自己的地域特色,抑或不伦不类介乎于两种地域文化氛围之间,是很尴尬的。的确,在我们这里,既难寻西安、南京、杭州那样三朝京畿六国古都的繁花旧梦;也没有像广州、深圳、大连那样五光十色的都市气息。
  常言说人杰地灵。地域文化背景的不足,不得不让我们感到底气不足。相传张家口荒远的历史上,我们的先人只给后辈留下“莜面、山药(土豆)、大皮袄”这三样赖以生存的物件。这传说多少有些苦涩和不恭,却描绘出这一方水土的封闭状态。遥望远逝的先人,我仍然会叹息他们在文化方面的缺失或不精致,正是这种缺失或不精致,我们这片壮美的城市版图上,才会留下这样一些不精致的地名:南城壕、黑石坝、老缸房巷……
  毕竟,随着城市现代化进程,远去的人文景观已成为我们参照的背景。但客观地说,张家口地处京师门户,地势险要,历来为兵家攻防重镇。解放后作为“反修”(前苏联)前哨长期壁垒森严,这也延缓了我们对外开放的脚步。1995年,我市才宣布对外开放,距中国城市改革开放晚了十年,也就是说,当那位可敬的老人在南海边“画了一个圈”的时候,我们张家口才刚刚吹响开放开发的号角。
  几十年来,城市在岁月中行走,我在城市中行走。总的感觉是,由于我市基础建设起点低、底子薄、条件差、城市建设步伐是缓慢的。还有,人家的城市是先修路后盖房,而我们却是先盖房后修路,在城市布局上毫无章法,老城区改造总赶不上城市发展的速度。那些年,每当我走在灯火阑珊的西坝岗上,望着灰头土脸的城区,就有置身于一座大村庄的感觉。每当我下班穿过摩肩接踵的新华街头时,就有一种感慨:我们的城市啊,何时才能以超前的建设速度缓解历史遗留下的地窄人稠?!
  令人惊喜的是,短短几年,尤其是近年来,我们的城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环绕城区的山到穿城而过的河,都呈现出令人眩目的巨变。有时,我站在清水河边,常常恍若梦中,我想不到这条常年干枯的河流,竟然在我的暮年焕发出波光滟潋的青春。我曾经去过桦皮岭下清水河的源头,我知道这条波澜不惊的河是富有装饰意味的,但我还是感激她用灵动的波光装点了我们这座城市蓬勃盎然的表情,以及面对未来的憧憬。
  更值得欣喜的是,城市的变化给市民的生活和理念带来了全新的变化。记得前些年,我曾采访过一对张家口的恋人,他们来自郊区,打地摊做生意。我问男青年想不想出去打工赚钱?他说咋不想,回头又征询地看着他的女友。女友说:好出门不如赖在家,穷点怕什么,最主要的是我们在一起,这就足够了。她说着很温情地看着她的男友,一副患难与共的神情。
  当时,不知为什么,我并没有被他们的真情感动。因为我在这之前还采访过一对温州籍的年轻夫妇。他们的哥嫂曾给我打过一张床。哥嫂挣足了钱回去后,他们又来接班在一家安徽人开的包子铺打工。我用同样的问题问那位年轻的妻子,她笑笑说:这还用说吗?他要是不出来闯,我还不嫁给他呢。你们张家口人,忠厚、老实,就是缺乏闯劲!
  当时,我还能说什么呢?面对眼前这一对比我们瘦小的南方人,我只能汗颜,抑或被震撼。的确,我只能承认这就是差异,心理和观念上的差异,说白了,就是我们面对现实所缺乏的一种精神和胆气。那时,我很难说清市民心理上的差异是否可以检验一座城市的开放程度,但那一刻,我面对这座被群山环抱的城市,的确感到迎面吹来的风已受到大山的阻挡,远没有来自平原上的风那么奔放、从容。
  然而,短短几年,我们的城市就发生了惊人的巨变,我们的山绿了、水清了、城市的楼群长高了、变靓了!我们的外环路畅通无阻,蓄势待发;我们城市的决策层和市民在新的起点上,以快补晚,奋力拼搏,舍我其谁!在一张没有负担的白纸上,画出了令人叫绝的画卷。
  有时候,创新与怀旧往往是一对难以协调的矛盾体。前些年,我和我们的市民一样,对被拆除的清水河上的通桥心怀依恋,耿耿于怀。据说,这座通桥是国民革命军二十九军将士帮着市民建成的,这也是一座具有法国现代艺术风格,能与上海的外白渡桥和天津的金刚桥媲美的桥梁,说拆就给拆了。那一年,我的父亲去世了,我心中的桥也没了。在哀怨的冷雨中,我热泪长流。后来,每每想起,我的眼前就会出现一幅画面:白桦林,一个老兵吹着口琴,身边的树墩上,放着他的老枪……我这里想说的是,人这一辈子总有一些放不下的东西萦绕心头,正如我们的城市,我们的清水河和我们失去的通桥。然而,几十年过去,我们的清水河上又有了十几座如虹般的桥梁。凤凰总会在变迁中涅槃重生!
  现在,如果有人问我,我们的城市像什么,我会说,她像一头骆驼,缓漫而坚韧,从历史的深处走来,又向着既定的目标耐心地跋涉。这里的日子虽不激越、高亢,但像如歌的行板、悠扬的长调,给心烦气躁的现实生活一份安宁与妥贴。
  的确,我像微尘一样渺小,但我的渺小并不会限止我对我们这座城市的体验和丈量。我深知,我们这座城市壮美的建设画卷正在展开,而在我丈量她的脚步中,每一步都在宿短着我生命的归程。可是,我还是但愿如果有来世,我下辈子还会与这座盛产传奇的城市,再续一份相依为命的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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