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伴着墨香开（王殿君）

张垣文学

　　花轱辘车，套白马，白马不走，拿鞭打，你若问我哪里去，远方有我的丁香花……
　　噌噌噌，磨镰刀，磨快镰刀割青草，割上青草喂羊羔，羊羔长得肥而壮，好似白云在游荡……
　　我就是在爷爷如此诗意的歌谣中度过童年的。
　　也许一粒丁香花的种子从那时就已在我心田悄然生长，我也一定做过与丁香花有关的梦吧，或许在懵懂中，早已具有了对远方的美好向往和一生的牵绊。
　　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和几个小伙伴去大宝家玩儿，他二姨是教书的，问了我们一个问题，可能我回答得很巧妙，或者用词比较得当，得到了她由衷的夸奖，这是我从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被人夸，而且是被一个老师夸，当时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鼓励，竟然让我生发出一种盲目的自信来。
　　也可能是那花花绿绿的小人书的一幅幅插图勾起了我识字的强烈欲望，反正在父亲的帮助下，我还没入学，就识了好多字。
　　上中学时，我特别迷恋文学，觉得文学世界既神秘，又令人向往。那时处于八十年代，是一个文学被笼罩着光环的时代，那也是文学爱好者们最美好的，一次次被缅怀和追忆的时代。于是，我也加入了那样的大潮中，由着一颗好奇且冲动的心，开始尝试着写作，并按着杂志上的地址投稿。我有时想，那时，既没有丰厚的生活阅历，又没人指引，哪儿来得那么大勇气，竟敢贴上一枚邮票带着自己单薄幼稚的思想和文字翩然而飞？也许，爷爷的歌谣里，那远方丁香花的淡雅芬芳，早已丝丝缕缕地浸润着我的心，随着岁月的逝去，不觉间，蓓蕾初绽催人醒。
　　然而，生活往往要比想象的更真实，更具体，有时也更残酷。
　　一字一句精心写在稿纸上的文字几经辗转，又被装进编辑部的信封里退了回来，邮递员送到村部，我还没来得及取，早有“关心”你的人“先睹为快”了。随着一封封退稿，我在村里一时“名声大噪”，流言蜚语、冷嘲热讽排山倒海而来。什么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头挺干，扑得挺欢……会写几个大字，就敢假装文化人……
　　按理说，他们说他们的，我写我的，反正是利用业余时间，他们可以干任何无聊之事，而我只是在写几个字而已，又没妨碍任何人，可事实上并非如此简单。家人听到村人的议论，会不断灌到我耳朵里，久而久之，家人也有了心理负担，好像觉得你在干一件多么丢人的事，在此环境下，我真有些喘不过气来，只有父亲在我情绪低沉时会宽慰我。
　　走在街里，乡亲们用异样的眼神瞅我，我的心里如针扎般难受，连头都不敢抬。去乡邮局寄稿时，我尽量躲开村里有人的地方，偶尔遇上人了，人家问我干啥去，我就撒个谎，脸上火辣辣的，那是真心虚！回村时，像有鬼子追赶似的，虽身处和平年代，我内心却在进行革命。乡村什么都好，就这一点，曾带给我心灵极大的痛，我诅咒，我畸形，我一度有些厌世，差点儿没抑郁。
　　好在，我没有妥协，同时我也意识到，再不能闭门造车！在《小说月报》上看到一则天津文学院函授招生信息，我毫不犹豫地去邮局寄培训费。在柜台交了钱，填好了汇款单，他说办完了，可以走了。可我等了一个多月也没收到资料和学员证，我打了文学院的电话，人家查了查，说没收到学费。我去邮局问那个柜台员，他要我拿出汇款凭证。他根本没给我什么凭证，我是第一次汇款，真的不懂。我和他理论，可无凭无据，你说这钱哪儿去了？也许，有的人，注定会给你雪中送炭，而有的人，却会给你雪上加霜，不知他现在还好吗？如果可能，真想去看看他！也许是上天故意指使他来为难我，好在我经得住了考验，因此才有了，一切向好的转折。
　　我重新报了名，在天津文学院李兴桥院长的耐心辅导下，半年内，我发表了六篇小说，当看到我的文字变成散发着一缕缕墨香的铅字时，我真的哭了，这一滴滴泪，已憋了太久太久……当你坚持做一件事情，并得到认可时，那种精神上的富足和愉悦，实在令人陶醉！
　　离开乡村，因生活所迫，搁笔十多年，回看来时的路，我猛然惊醒，我的初心呢？当我再度拿起笔时，乡村却成了我缠绵不尽的抒情母体，甚至只想刻意用最原生态的文字来呈现她，不想有一点点花里胡哨和雕饰的迹象。那里有我长眠于地下的父亲和七十岁的母亲，有养育了我生命的贫瘠的土地，有熟悉的阡陌小道，有缕缕炊烟缭绕，儿时的苦与乐和浓浓的乡愁，却唯独没有了对乡亲们的怨恨，这也许就是生活教会了我成长吧！
　　无论生活多么不易，对文学的那份挚爱始终让我心存美好，仁善平和，文学也以我意想不到的方式回馈了我很多，甚至在某些个节点上，成就了我好多事，并收获了满满的感动！
　　花轱辘车，套白马，白马不走，拿鞭打，你若问我哪里去，远方有我的丁香花……就着爷爷教我的童谣，以梦为马，继续赴约那四月天里芳香袭人，花繁色丽，纷纭可爱，清艳怡人的丁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