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雪落覆白萍,青鸟飞去衔红巾”,立夏了。作为西王母的使者,青鸟立春时飞来,衔来绿色的种子;立夏时飞去,给西王母捎去林花织成的红巾。红巾飞走,带来“胭脂泪,相留醉”,红雨几滴飘过,便樱桃红熟春归去,杜鹃啼月小楼西了。 “杨花”其实是飘飞的柳絮。那柳絮是在黄白两鸟的啼啭声中,漠漠濛濛地轻扬起来的。它们无风自起,雪白轻盈,无拘无束萦绕在空巷里,就粘连了每一个翘起的檐角;含嗔含笑地飘落到卷起的绣帘上,就更显出日高深院里风微影移之寂寞。絮花无常,它们扑面不去,拂袖还来,趁暖风晴雪,就乱了满城烟水。而按照古人变化的理论,杨花入水,就会变为满湖飘飞的翠绿的浮萍。此时湖里、塘里,轻薄桃花随水流过,已经变成了粉红绽开的菱花,杨花片片潜水,变成翠萍如舟,挤开了菱花。浮萍破处,清澄而见青青的鱼脊,鱼贯弄水纹,掉尾就漾出花影。而此时小荷才露尖尖角,尚无蜻蜓立上头,那卷拢的叶尖渐渐松开,就有长脚的水虫从卷叶里爬出来,弹跳到萍叶上去。萍开就绿池满了。 杨花扑帐春云热。此时,夏云尚未崛起,春云依然淡冶,但花事已到荼蘼了。按照北宋宋祁的说法,荼蘼贱白贵黄,花开在乱走长条的嫩绿之中,烨烨煌煌,娇黄成堆,引来无数蜂蝶争宠。荼蘼蝴蝶浑无辨,飞去方知不是花。香郁慵暖,自是蜂蝶劳累的时节。晚樱谢成了红粉,篱墙上,蔷薇浅深却正爬出墙头,醉红成一片。晚花都是以密集之壮丽,前赴后继地以浓香来别春的:蔷薇花开如火如荼,无风香自远;荼蘼花开如痴如醉,随风香似霰。清香度风的还有藤花与桐花,惆怅春归留不得,紫藤花下渐黄昏。而桐花是趁着夜色开花的,微月照紫桐,月微花漠漠。天明之后,桐花为舞粉霓裳,满城都是它的甜香,而桐花暗澹柳惺憁,就池带轻波柳带风了。 此时,茶烟香漫,落花不语空辞树,粉销玉碎,香冷红残,枝上三分落,园中便二寸深了。鲜嫩、油油之绿已经肆无忌惮漫过残存萎靡褪色的残花,侵染成鲜翠一片,光影游动,那绿就如薄绡。风语绿叶婆娑,歌鸟隐于其间,浮云悠悠吹过,绿就浓了,深了,它们是夏的主角。 此时,乡野里,夏早已替代了春:田埂上,荠菜已经高举起顶花的茎,飘摇的衰老白花连成了片;二月兰纯真之蓝早已褪去,蒲公英的种子已经被带向了四面八方。麦田已经在变色,等待抽穗了;稻田里已经注上了水,映出尚未含表情的云;布谷鸟开始练声了,蝌蚪们则在水沼里挤成了团,每一个小墨点都生出了小脚,在争先恐后上岸成蛙了。 夏就这样,不等春暖热,便急匆匆地来了。黄鹂枝上啄樱桃,摘来珠颗光如湿,而青梅早已酸倒了牙。夏是瓜果逐次成熟的季节。青梅、樱桃之后,蚕老枇杷黄——枇杷黄熟的时候,春蚕也就老了,要上山吐丝了。待它将丝吐尽,结成雪白的茧,残忍的人们就要抽丝以它为轻薄的夏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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