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浴身去

沉默祝福

       人的蹊跷是说不明白的，你看看，同样是一条河，同样是一个池，也是同样的行为，说法就大不一样，比如游泳，我们乡下的孩子管它叫浴身，城里的孩子却管它叫游泳。而且就是同一个人，住在乡下时也唤浴身，到了城里也改口叫游泳了，其实都是一样的事情，都是脱了衣衫到水里去。是否因为地理位置由乡村到了城区，是否因为水流由自然的河里到了人造的池里，我们不得知。那个时候是否规定到河里只能是浴身，到池里必须是游泳。我看不是。我在城里去游泳时，开口说的也不叫浴身了，因为我身边的人没有一个叫浴身的。他们都很优雅而且自豪的告诉同伴，今天我游泳了。我后来想了想，觉得说浴身相对于说游泳，确实比较土气，比较俗气，听上去动作比较野蛮，另外因有“身”字的现世，动身了，过于直接，看上去还有点小小的色味。尽管如此，我从小的时候开始，凡是扑通到河里去的行为，不管是洗澡，不管是摸鱼，也不管是打水仗，还是去游泳的，统统都是说我们现在去浴身了。

       乡下孩子如何学会浴身，回忆起来还真的说不上一二三的，大体的想法是我们自己学会的。所以，现在一听到学游泳得找个游泳的教练教，找个热诚的教练陪，我是觉得有点小题大做的。我暗想这个事是现代人的矫情“作”出来的，人不是猪，他最大的能耐是样样都会自己实践中学会的。游泳也如此。当年的我，和我的小伙伴的浴身，父母从来没有正式教过，我们也没有正式学过。天热了，下河了，我们首先必须得到父母的许可，这是面子上的事情，我们要给父母脸面的，给好给足以后，后面的整个夏天的下河就不需要请示与要求的。我们下了河，开始用手划，用脚蹬，不断的划，不断的蹬，今天划，今天蹬，明天再划，明天再蹬，不用着急，突然，你就会了。我写文章很少用“突然”这个词的，总觉得“突然”表示的内容太夸张，但是这个真的是“突然”的，而且“突然”到你有点惊讶，惊讶自己怎么会学会的。你学会了，你就有了两种选择，一是高声告诉你的同伴你会了，让同伴们服帖你的聪慧，二是你装作没会，在划蹬中沉入河底，同伴们急哭了，你就倏地浮起。一般来说，当大家知道你学会了浴身，大家都要相互击水以示庆贺的。

       人不沉到河底，是学会浴身的一个最重要的标志。想不通的是，在我们没有学会之前身体是不具有浮力的？我看不是，浮力永远存在，只是没有找到呈现方式罢了。倒是有一句话一直想说的，就是比较理论，人就是水里来的。既然是从水里来的，应当会浴身，就跟水里的大鱼小鱼一样，可以非常随意的游东游西。现在人到了岸上，自然就有一个回复的过程。这个过程就是和水重新建立友好关系的过程。我还在想，我们这么快学会浴身，是否还有其他的因素，比如基因等。这个不说了，要说的还是我们浴身本身的事，我总感觉小时候游泳叫浴身好，这与我们在河里一丝不挂有关系，我们去浴身了，谁也不会想要穿着衣衫的。到了河边上，就已经赤膊了，第一次浴身，第一次脱短裤，还真有点难为情的，我们开始喊一二三，意思是一起脱掉，我们都光着屁股了，两手还捂着小肚处。这个时候，大家看大家的屁股，有的光亮亮，有的嫩鲜鲜，有点墨墨黑，有的蜡蜡黄。到了水里，第一个动作就是拼命往水里走，拼命往河里埋，要让水漫到自己的腰部，这样下半身就看不见了。

        第一次经历很快过去，大家都觉得很新鲜，很带劲。第二次脱裤就不那么稀罕了，大家开始不斯文了，到了河边上，开始互相剥短裤，我们那时穿的短裤都是蚂蝗带，一剥就落，短裤被剥光了，都是赤条条了，就应该下河了，可大家还要吵几下的，追来追去，开始指着对方的小鸡鸡说像小螺丝，有时还比赛谁的小螺丝大？谁的小蛋蛋大？看上去小鸡鸡大一点的伙伴就觉得了不起，还嘲笑别人，说这是什么东西。全然忘记了今天的浴身事情。直到有人说，女孩子在看我们了！所有人一听到，像一群鸭子，惊魂似得快速往河里跑，在河里只留下一个头在水面。这个头转东转西，看看岸上是否真的有女孩，一看没有，大家开始了查哪一个人说的，没有人承认，但是必须有一个人承认，那个人是谁？是最小的那个，承认的那一个伙伴，下次浴身大家要剥他的裤子，而且剥时不可以反抗的，这是定规，没有人违反的。

       其实，我们这些人浴身的时候，内心世界的想法与面子上面的表现是相反的，浴身学会了，我们首先请我们的父母来检查一下，这也是男孩子有无能耐的表现，这表现得有人评说才是。我记得那天，我们还没有下河，河的两边就站满了我们的父母，那场景就叫大气。大人来河边看了，我们的兴致就特别高，我们就开始比赛，先是比谁游得快，比好了后，我们比谁的头埋在水里时间长，有时我们还要打水仗，打得对方呛水吃不消了，逃跑了，另一方才算胜利。在赚足了大人眼球后，我们开始就不要父母来了，我们心里开始希望别人来了，是谁？嗨，我们希望女孩子来。后来大家决定，命令最小一个孩子不下河，待我们全部下河去了才去通知女孩子们来观看我们的浴身，女孩子真的一个也不会缺的。从他们的眼神里我们读懂了不浴身的女孩子心里也希望看看男孩子如何浴身的。他们来了，坐在河岸上，双眼下视河面，看我们如何在水里做道场。我们起劲得不得了，加了些我们父母看不到的活动，比如在水里倒立，还有比潜泳的距离长短等，看得女孩子们个个大笑，手掌心也拍红了。

一群男孩子的表现，其实是其中一个男孩给其中的一个女孩看的，一群女孩子的观看，其实是一个女孩欣赏其中一个男孩子的过程，这是个秘密，谁也没有说，大家的心里都清楚，都不需要有人专门教导的，与浴身一样，牵涉到了人的本能，到一定程度，都是可以无师自通的，有的不但通了不算，还创造性的发展了，谁也不知道，像我们这些小毛孩就想到一个问题，就是要女孩子们出来观看的。后来想想，除了书本是老师教的以外，老师不教我们的我们都会了，比如接吻，不但会，而且也接得满好的。后来，我们浴身去了，总有三三两两的女孩子偷偷的来到河边的，连招呼都不打。以防今后，我们就开始穿起了短裤，几个小的，不愿意穿，大的孩子就去抓他的小鸡鸡，小的孩子没有办法也穿了。过去我们不穿，可以比屁股大小与颜色，穿了短裤呢？你想象我们比什么？我们开始比谁的短裤漂亮，没有办法，我们按照自己的想法，比划着要我们的父母给我们做最好看的短裤，至少颜色要鲜艳，后来当我们聚集一起的时候，花花绿绿屁股堆在一起，眼睛是有点眼花缭乱的，但是大家觉得这样好，好在什么？大家后来都知道了，因为我们穿的裤子跟女孩子们穿的裤子是一样的。

       现在的我，虽然经常去乡下，目的是与父母碰个头，讲些话，也吃个饭；去了老宅，也顺便看了看曾经浴身过的大河小河，看见大量的河已经填掉了，变成了田变成了路，河是越来越少了，这也是发展使然，不诧异的。乡下的年轻人都去了城里，他们的子女浴身都不需要回到乡下的，所以留在乡下的都是老人了，这些长者，即使是最热的天，他们也不愿意去河里浴身，人老了，皮肤起皱了，样子不好看了。倒是少数因工作住在城里的老人现在一直去游泳馆游泳的，但是他们的游泳与我们当年的浴身目的是不一样的，我们是玩耍，彻彻底底的玩耍，他们是真实的健身，健身是文明的、高尚的、时尚的，既然如此，到游泳馆的水池里去扑通一下，或者扑通几下。现在看来，肯定叫游泳的好，这叫法与这些人的身份，与周围的环境很相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