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地的冬天

生命过客

湿地的冬天特别有古意，很容易让人想起柳宗元的《江雪》。或者很容易滋生出如张岱《湖心亭看雪》那样的心境来。

湿地是我的瓦尔登湖。不仅是精神上的，也是现实中的。湿地给我的宁静如同神给了我教诲。一场大雪，湿地万物皆白，只有背风的树干是黑漆漆的。天地万物都如同在一张黑白默片里，寂静，缄默。这是红尘之外最宁静的天地了。河水彻底消瘦，芦苇不再挺拔，鸟儿不见踪影。渔人的小船泊在岸边，覆了一层厚厚的雪，想起划船的老人和他的鸬鹚，夏季的一幕恍然眼前。时光没有季节，不懂温暖与寒冷，一味地前行，前行，从不迷恋过往，不像人总想抓住抓不住的东西。春夏秋冬，那是季节的周而复始，不是时光。去年的冬天走了，今年的冬天又来了，不要想象着今年的冬天就是去年的冬天，尽管它们如此相像。

雪地留下我深深的脚印，想，人生里的脚印每一步都如此坚实就好了。仔细看还有鸟或兽留下的脚印。看不出是什么鸟，小小竹叶一样的脚印洒落在雪地里，也看不出是什么兽，雪地上，小梅花一样的脚印，有些忐忑与慌乱。我跟踪过一个鸟的足迹，它绕过一大片被雪覆盖的灌木丛，最终止于一棵树下，抬头看树上并无鸟巢，我不知道它最终去向了哪里，就像生活里许多的事你都无法知晓它的结果一样。

雪折断了蒲草与芦苇，并将之覆盖。一并覆盖的还有秋天的枯荷，不知名的野草，还有那些夏天里，看到的看不到的小虫子。湿地一切生命都在雪之下，悄无声息地休憩，休整。或碾落成泥，再次生命的轮回。冬天的湿地“人鸟声俱绝”“天地上下一白”，人行其中，未免感慨天地之阔大，人类之渺小，感慨万物宁静的美好。人生里我们竭力追求的归宁与澹泊，似乎都在冬天的湿地里。至少，我以为是。因为，我每站在湿地，峰峦叠嶂的心里，立刻平缓下来，且变得澄明与无限。

苇岸说过：可以没有风，没有雨，但不可以没有雪。在人类美好愿望中发生的事情，都是围绕着雪进行的。冬天的湿地，删繁就简，因雪又美丽了几分。无论冬季多么漫长，那些在愿望中发生的或即将发生的美好的事情，终将如雪，会降临到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