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 巷

吴桐

       站在小巷的这头，看不到小巷的尽头。曲折幽深的长度增加了巷子的神秘，你不知道走至尽头会出现怎样的情景，在下一个拐弯处，会与哪一位芳邻不期而遇。
       这是我从小生活过的、熟悉至深的巷子。沿着青石小路循进，两旁渐次出现一扇扇古旧的院门，或朱红、或暗绿，油漆脱落，颜色斑驳。历经风雨侵蚀的院门，透着老户人家才有的厚朴沧桑。门上倒贴的福字被雨淋褪了色，在风中摇摇欲坠。
       小巷寂静而沉默。忽然想起顾城的诗《小巷》：“小巷/ 又弯又长/  我用一把旧钥匙/ 敲着厚厚的墙。”诗人苦苦找寻，但依然不见门、不见窗，只得茫然的用一把旧钥匙敲着厚厚的墙。但是，面对曲折幽长的小巷，我没有感到冰冷、没有生硬，反而有一种温暖的熟悉感柔柔的涌上来，我知道，我不必敲墙，我看到了一扇扇斑驳的门和古苍的窗。不期然，就会有一扇门打开，唤我进门玩耍，会有敞开的轩窗飘出好闻的油香。看到这些饱经风雨侵蚀的老门老窗，都会让我想起那些已经过往的敞轩相唤的日子。
      当清晨的阳光趋走黑暗的阴影，小巷就开始生动的活跃在纯净的蓝天下。目光越过屋顶，可以看到巷子尽头，一树海棠红艳欲滴。
       暮色将至，是小巷最美的时候。斜阳将一排排屋宇涂抹成明净的桔黄色，墙面和小路则半明半暗，形成了柠檬色与黑色组成的几何图案，温暖的色调与氤氲的烟气，为摄影提供了最佳时机。如果正逢着雨天，且是濛濛细雨，这巷子里就另有一番情调了。雨水将石板路冲洗成了青色，雨雾在屋顶间游走，朦胧润泽的景象如水墨静物。此时，会让人蓦然想起戴望舒的雨巷中那个结着愁怨的、丁香一样的姑娘。不要以为这是戏言，或许你真的会逢着一个如丁香般美丽的女孩。要知道，有多少聪明漂亮的女孩就出生在这些老宅深巷里。她们从小生活在热闹的邻里氛围中，养成了大方恬淡的优雅气质，组成了城市中最优美的一道风景。
       我时常流连在每一户老门老院外，即使有门墙围堵，依然挡不住墙内温暖的气息。小巷不仅储存着我儿时玩耍的快乐，还在我的舌尖留下了记忆。我想起胡奶奶家的饺子既精致又美味，李阿姨包的棕子又个大又香甜，到王叔叔家可以吃上酸甜可口的大黄杏，而到了秋天，我家的院子里有一树红艳艳的海棠。
       每天，都会看到一大群孩子呐喊着从巷子里冲出来，玩着捉迷藏的游戏。他们钻进小巷里，藏到一扇扇门后，不一会儿又从另一个巷口突然出现。这迷宫一样的巷子成了他们的乐园，也让每一户的家长熟识了这是谁家的孩子。
       现在，我们住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我们认识的邻居极其有限。仰望着城市高耸比肩的楼群、感受着城市飞速发展的同时，也时常怀念曲折幽深的小巷。目睹着小巷中逐渐空置的院落、渐渐迁走的老街坊，只余下任凭风蚀雨浸的老屋，等待着被夷为平地，一种无法寻回的缺失便在心底漫延。
       曲巷，这样的建筑格局正在逐渐消失，鳞次栉比的楼房替代着迷宫般的小巷。一同远去的，还有那种已经过去了的素朴而温暖的生活方式。
       但我依然会常常想起，在曲巷的尽头，有一树红彤彤的海棠在金色的海棠叶下，轻轻摇曳在湛蓝的秋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