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羊滩上树成林

韩仰熙1

       如果你三年前到过黄羊滩，那么今年再去就会有些惊讶；如果你五年前去过黄羊滩，那么今年再到那里准会惊奇；如果你始终没有见过黄羊滩，那么现在去了也一定会惊诧不已，不为别的，只为那些树，为那些生长在浩瀚沙原上的树，那些不畏荒凉不畏寂寞的树，那些成行也成片的树……就是它们用生命的、用种族的姿态和力量给这块诺大的沙丘——黄羊滩——以形形色色的、叹为观止的变化。
       今非昔比的黄羊滩上有的是树，有的是关于树的名字、关于树的故事——生动形象不胜枚举——那极具色彩、连绵不断的名字和故事，在浩瀚的背景下，感动着风雨、感动着岁月，感动着土地和天空，感动着我们的乡村和城市。
       从城市来的人，从乡村来的人，都会被这绿油油、鲜亮亮的世界所感动，特别是孩子，他们需要一个关于成长的新奇世界；就因为陌生，就因为好奇，他们才会由衷地感受到植物的友爱、动物的友爱，他们才会对所有的生命发生关注、体贴、爱护和恋意，就像对自己的至亲父母兄弟姐妹，那种血脉、那种亲情无法割舍，更无法回避……
       是的，无以数计的树就生在黄羊滩、长在黄羊滩，一如同胞手足，在这广袤而苍凉的黄羊滩上，它们结伴而生，它们结伴而长；面对岁月，它们互相依偎，它们相互信任；面对风雨，它们共同体味着艰辛与幸福，它们一起分享着寂寞与希望……
       人类啊，走近它们吧，带着你的体温，带着你的心意，带着你的手掌和孩子……
       告诉孩子，那就是黄柳——最具“壮士”品格的树，英雄一样的树。虽说它个头低矮、茎枝不粗、叶片狭小，但却有蓬蓬勃勃的勇敢劲儿，恰似英武的战将为脚下沙地上刚刚萌生的小草看守着一方绿荫。这种树的寿命只有短短的三年，而且在这三年中，它繁复麻密的跟须只是被用作保持沙地的商情，命运不允许它产生春华秋实的念头。老老实实的三年后，绿草已经有了野火烧不尽的气势，可黄柳却只能默默地死去了，甚至不能留下半句怨言。多么难能可贵的品质啊，颇有“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作风。凛冽的北风，炎炎的烈日，只有它甘为脚下的草丛护驾、甘为滋养自己的土地牺牲生命，既像贞节多情忍辱负重的劳作者，又像大义凛然毫不畏惧的战斗者；仅就这种“英雄”的精神，就足以叫我们人类好好思索，反省自己的行为，找回丢失的良知了……
       最具有“良知”的树当属胡杨了。这种树的特质与气节可以用“千年”来概括。据说它活着能长一千年，死了还能站一千年，躺下了还一千年不烂……真可谓人间奇迹！而且胡杨同一株树上有好几种叶子，最多的竟达七种。若不是亲眼所见，你无法相信植物世界居然如此奇特，仅仅这一种树便有这样的神秘气象。细细想来，天地万物之所以都能我行我素，关键在于恪守特性，纵是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也决不随波逐流，决不放弃良知……而今天的我们又何尝能守住内心的净土？身处红尘，物欲横流，不用说千年，即便是百年又谈何容易？
       黄羊滩上的胡杨是从新疆远道而来的，在经历了长途托运之后，它们的幼苗成活率没有达到百分之百，
       兴许是水土不服，兴许是故土难离，但是那些成活了的幼苗一定会在这热情的黄羊滩站上一百年、一千年的！
       与胡杨、与黄柳并肩站立的还有火炬树。它们鲜红的叶片在秋光里格外耀眼，仿佛与摩天岭那道金黄的沙梁做着公然的对抗，热烈而严整，愤然而乐观。没有饱满的激情，没有深挚的信念，没有磅礴的力量，谁也不会表现出这等逼真的颜色、这等高蹈的姿态、这等雄浑的气势！它们那血红的目光、血红的脸庞、血红的衣裳威慑着沙漠的不良用心，与智慧、与柔媚、与花木兰、与祝英台一起扯过春雨，擎起蓝天……就在她们脚下，绿荫成片，彩蝶成双……
       美丽的火炬树，有情有义的火炬树，用它女儿般的美丽和情义，爱上了黄羊滩，包容了黄羊滩……
       黄羊滩不再苦恼了，因为被爱被包容；黄羊滩不再孤独了，因为有了树有了草；黄羊滩不再荒凉了，因为是信念、良知和情义吸引了国画里的山水与花鸟，甚至人物……
       就在这幸福的黄羊滩上，列队而来的还有神采奕奕的樟子松，炯炯有神的紫穗槐，笑逐颜开的红瑞木；沙枣依然那么嘻嘻哈哈，桑树总是有点腼腆，筷柏和侧柏则是手牵着手，像一对双胞胎，钻天杨和金垂柳肩并着肩，分明是两个相声演员，榆树不停地摇着布郎鼓，椿树捋着它美丽的长发……大家喜气洋洋的来了，随后就把“家”也搬到了黄羊滩。黄羊滩热闹起来了，黄羊滩葱郁起来了，黄羊滩鲜艳起来了！
       那碧绿碧绿的是沙打旺，那嫩青嫩青的是骆驼草；波浪一样的叫沙蒿，烟花似的叫柠条；看样子有“步步登高”架势的学名叫“菊芋”，就是我们通常说的“鬼子姜”，还有我们熟知的橙黄橙黄的 “酸溜溜”，在植物书中叫“沙棘”……看啊，紫的、蓝的、白的、粉的，开花的、抽茎的、分叶的、甩穗的，花花草草样样可爱，藤藤条条种种神奇；或高或低，或团或簇，真是琳琅满目应接不暇！
       为这五颜六色的黄羊滩，飞鸟走兽能不光顾吗？喜鹊一路领先，它的叫喊格外响亮，如同号角引领着大雁、野鸭、雄鹰和鹌鹑们。是它们翻飞翱翔的语言覆盖了黄羊滩的天空，在云霞烟岫徜徉之间，把湛蓝的大洋河水库与葱茏的黄羊山连缀、融合在一个欢乐祥和的大家族里，和谐、生动、流光溢彩……小松鼠把小田鼠喊出了洞，他们是耐不住寂寞的顽童。白色的蛇和青色的蛇也出来了，噢，孩子们别怕，它们是要在阳光下为你舞蹈呵，尽情的给他们鼓掌吧……看，那些善良的蝴蝶、那些活泼的昆虫不都在拍手嘛！
       欢乐的黄羊滩，友好的黄羊滩！因为树，因为草，因为花、因为鸟……
       渴望欢乐、渴望友好的人类啊！为什么不去亲近这真实的花鸟和树木呢？
       生活在城市里的我们，整天与摩天大楼和马路为伍的我们，多么需要绿树一样的伙伴、青草一样的朋友啊。密集的居民小区总是为一小片绿地的面积而与开发商对薄公堂；很多高速公路为躲开一棵古树而改变工程计划；幼儿园里的孩子都不愿意画冒着恶烟的工业烟囱……而平平常常的我们又做了什么？
       作为张家口人，作为厌恶风沙渴念绿色的张家口人，你不去看看黄羊滩，那你会遗憾的，不为别的，就为这些树，这些生长在沙荒上的树，为这些穿越了孤单穿越了寂寞的树，以及与它们相关的人……
        与人相关的树啊长满了黄羊滩……
       几百年前，几千年前，就有苏世独立的屈原提醒我们热爱树：愿岁并谢，与长友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