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娘遗留下的这针线笸箩正老气横秋地板着面孔深居在我的书橱深处,灰不溜秋地守视着我们。 这个针线笸箩是用篾条编制而成的,它精致而结实,呈圆形状,直径约一尺,高约四寸,因年代久远,古朴的深褐色中透着金属般的光亮,与现在任何一个物件相比,它都显得古板、陈旧、没精打采,实在无特别之处,然而母亲却视它为宝贝,好像笸箩里盛着她好多难以割舍的往事。母亲说这针线笸箩是奶奶传给她的,奶奶说是太奶传给她的……反正这古玩意儿传了好几代了,辈辈相传给我们王家的媳妇,无形中形成了传统。 虽然它无声无息,可我总觉得它是那般安详、慈善、神圣而不可侵犯,关于它历经坎坷和沧桑的诸多往事,父母对我们不知絮叨过多少回了,在此我就讲述一件印象较深的给大家听:我奶奶拉扯了父亲一个男孩和七个女孩,靠租地主的土地过活,因少劳力,年遇又不好,家境极度贫寒,屡屡欠下了地主的租子。一天,家丁又来催缴租子,奶奶苦苦哀求,人家却翻了狗脸,破口大骂奶奶,然后又从柜子上提溜起个瓷茶壶向奶奶的脑门儿砸去。在情急之下,奶奶慌忙操起手边的针线笸箩抵挡,茶壶碎了,笸箩无大碍,家丁将针线笸箩狠狠摔在地上用脚一顿猛踹,它似乎在鼓着劲儿,只在它身上留下了几片“可贵”的伤痕。 母亲一直使唤着针线笸箩,放着长针短线、剪子、顶针、扣子、碎布头等,陪伴着她挑灯夜战,缝缝补补,悠悠几十载,与她一起欢乐一起痛苦,正当母亲为这日新月异的美好生活欣喜不已时,她心脏病突发,连句遗言都未来得及留下,只指指眼前似在恸哭的针线笸箩驾鹤西去了。 父亲为了了却母亲的心愿,便将它要送给我的妻子,谁料到她撅着猩红的小嘴说,哪辈子的老古董了,传也不传点儿值钱的,传了个珍珠没眼瞎宝贝!她说爱搁哪儿搁哪儿,反正她不要。我也知道现在用是用不上了,你倒是做出个接纳的样子来呀,好让它有个着落,也好对先人有个交代。她倒有个性,不听这一套,她说过去了的就让它永远过去吧,虚情假意的形式主义不要也罢! 对于我来说,这针线笸箩已深入我骨髓,我看见它,仿佛又看见了母亲挑灯夜战的情景,看见了奶奶用它做盾的一幕,……它陪伴几代人出生入死、屈尊凌辱、破补烂纳,编制出了今日的美好生活,而我们轻易将它丢弃,这是否也意味着一种背叛?难道就不能再多传几代吗?好让它带着先辈们的气息与体温在这顺风顺水的时代扬眉吐气地伴随着我们一路同行。 你瞧,针线笸箩在我的书橱深处正眼含热泪祝福着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