耧斗是个人名（李月楼）

张垣文学

　　耧斗是六大娘的四儿子，因为六大娘把三儿子生在冬天的冷房子里，被社员讲来讲去，三儿乳名开始叫“讲子”。六大爷是个地道的农民，说“讲子”不好记，还是叫“耩子”吧，于是老四就叫了“耧斗”了。本来他们家老大、老二叫“大平”、“二平”，后来社员们为方便记忆就成这样了：“大瓶子，二瓶子，三耩子，四耧斗。”我们年龄比他小的人，都亲切地喊他：耧斗哥。
　　耧斗哥是个很不幸的老幺。生产队的时候，每家每户孩子们虽然多，但父母们尤其疼老幺，更不用说还有哥姐们的疼爱了。可耧斗哥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幼年丧父是个很不幸的事，六大娘家的孩子年龄距离都很小，家里特别困难。我母亲从小一直嘱咐我们姐弟：如果能帮到他们就要尽量帮。我经常在别的卖豆腐的白眼里，跑很远的路专门去买六大娘的豆腐。耧斗哥从小性格很要强，做什么事都是让着别人，从没听说过他与任何人因为金钱的事与别人发生过争执。
　　作为老幺的耧斗哥是个很为别人着想的人。他和我二哥是发小，我六岁那年的大年初一下午，十五六岁的耧斗哥和我二哥偷偷约着要在他冷屋子里喝酒。我看到二哥偷偷从仓库菜盆里夹酥锅，就央求二哥带我去。二哥说菜太少，怕耧斗哥讨厌，就不肯带我去。我生气地跑着向母亲告发二哥偷酥锅。母亲到仓库里把二哥手里的盘子端过来，又到菜盆前夹了很多海带和冻豆腐：“多拿点菜，带他去吧！窗台上有酒，也带一瓶，过年了你们兄弟怎么能不喝点酒呢？”我在一边很诧异地看着母亲：那一小盆酥锅，可是我们全家待客的过年菜，要吃过正月十六的啊！为了偷吃，二哥可没少挨打！我高兴地跟在二哥后面，蹦蹦跳跳地到了耧斗哥的小房子里，二哥不好意思地解释了带我的原因，耧斗哥笑着摸着我的头说：“让他来多好，也让他尝尝辣酒有多辣！”我感激地看着耧斗哥，尽管里面没有一丝暖和气，但我在喝了半杯辣酒后，迷迷糊糊地在耧斗哥暖和被窝里一直睡到天黑。第一次喝白酒的感觉，现在想起来还和耧斗哥待朋友一样——暖和和的。
　　幼年丧父的耧斗哥是个心灵手巧的人，更是个重情意的人。二哥参军以后，我家里有些活儿，耧斗哥经常上门帮忙。八十年代的耧斗哥自己学了木匠活，在周围的村庄里给人制作结婚的家具。因为制作的样式新潮好看，质量比买的还好，所以上门找他做活儿的人特别多，每天都能赚好多钱。我二哥也到了结婚的年龄，母亲想砍伐家里的几棵树，给二哥打个当时最流行的组合橱。那时父亲和大哥都在济南打工，我还不到十六岁，锯大树的活儿干不了。耧斗哥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个消息，从砍伐树到打造组合橱，自己一个人全承担了下来，每天下班回家就到我家加班干活，一直干了两个多月，连饭也不肯吃我家的。母亲说了几句感谢他的话，他笑着说：“老二在给国家当义务兵，我就应该替他多给家里尽些义务！有啥活儿你就开口，我就是老二的替身。”二哥很多战友来我家做客，经常会悄悄问我：耧斗哥是你们家什么人？我总是指着放在房间一角用了三十多年的组合橱回答：“二哥大校肩章上，有耧斗哥奉献的两颗星，那是他当年用情意做成的组合橱。”
　　幼年丧父的耧斗哥是个少有的大孝子。这几年，耧斗哥在十几里路外的山上打石头，那可是年轻人也吃不消的重体力活，何况已经年过半百的他呢？！可是我听六大娘说，每天晚饭，耧斗哥都要专门到老宅子里陪她聊好长时间。去年大年初一，耧斗哥给我父亲拜年的时候，我父亲还在喝酒，耧斗哥边替我父亲斟酒边对二哥说：“我已经没有机会孝顺我父亲了，我就把叔当做爹来孝顺。我们孝顺要趁早，不能有遗憾，没有机会了就空留遗憾啊！”
　　想起耧斗哥的过去，我眼睛湿润了，赶紧转身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水。我抬起头时模糊发现：耧斗哥和我二哥也正转身悄悄擦眼睛……

　　作者简介：李月楼，山东省章丘人。曾长期担任国内情感刊物《她和他》周刊总编和全国运营总监。2011年，被中国社会出版社邀约出版长篇都市偶像爱情小说《蚁居族》，被数位导演邀约创作《微信》《代孕》等微电影剧本，创作40集电视轻喜剧《寇天官传奇》在谋划拍摄中，现在国家级某大型月刊供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