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周国卿）

张垣文学

    几声鸡叫，几声狗吠。
    天刚蒙蒙亮，母亲便摸黑爬了起来掏灰生火，接着就是拉韛烧火的声音，一天就这样开始了。吃完饭，急急忙忙和父亲去地里锄地，割地。中午依旧是回来后急急忙忙做饭，吃饭。然后急急忙忙去地里。晚上回来已足筋疲力尽，还要忙活一大摊子的事。
    我依稀记事时，还是大集体时。母亲时常领着我到队里做活，什么切山药籽、沙大豆、秋天沙山药、分山药。山药是五斤算一斤主粮。那时只顾无忧无虑的玩耍，粪堆、草垛，成了我们的乐园。队里的山药窖在村北的路边，秋天沙山药时，我们也最快乐。向北走差不多一里地，再下几道圪塄，便是二老汉看的胡萝卜地了，大些的伙伴每人拔一个，我们小的拔不动，二老汉边给我们一人拨一个边说，快去别处耍吧，队长来了！我们就奔跑看用袄底襟檫了檫巴满泥土的萝卜，一路吃着回来，在母亲的责怪声中又跑到了别处。
    转眼间联产承包责任制了，土地和耕畜都作价归户了，家家都是“交够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母亲也更加辛苦了，从早到晚，除了忙农活，冬天就是为我们做棉衣、棉裤、棉鞋和春、夏、秋季穿的单衣、夹鞋。白天做一天，晚上对着油灯纳底子。晚上我们出去玩藏猫猫、“打仗”，排着队，在“队长”的带领下，把脚跺得咣咣响。那时的孩子们多，几十个，在一起可热闹了，玩得都回了家，我看见母亲还在灯下忙活。多年下来，母亲的眼睛越来越不好使了。直到1984年冬，我们那个村才有了电，25瓦的灯泡，人们已太满足了。
    天有不测风云。1986年天气大旱，六月中旬了还不下雨，后来下雨就只种些荞麦了。我家这年旧房不能住，盖了新房，盖房用人不花工钱，只管饭，就这样还把几年积蓄的粮食给吃光了。我们只能吃荞面窝窝，玉米面窝窝了。母亲不顾反对，养了一头猪。只巴望长大出售后补贴一下，没想到没得喂，野菜三四里内也没有，早就叫人们拔光了。去五里外的山那边万全县地界找半天，才挖到一化肥袋子菜，冒着大热天一步步翻山背回来。母亲不大爱喝水，也许是天生就那样，也许是怕热天出汗吧！看到母亲九十多斤的娇小身躯背着同样甚至大于体重的菜挪动着，走一步，身子抖一下，仿佛在哆嗦。同去的大娘一百二十斤体重，一米七，回去后还累得直叫爹喊娘。母亲默默地把野菜放在一边，又去干别的了。一次，出去的时候还是烈日当空，照得人身上流油，当背着菜往回走时，顿时乌云密布，电闪雪鸣，走到西山时，大雨倾盆，母亲舍不得菜，继续背着走，雨点打得睁不开眼睛，身上的菜越来越重，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如落汤鸡的她才进了家门。那一刻，幼小的我落泪了。
    第二年秋天，我考取了初中。那时不搞九年义务教育，全村二十几个孩子只有我和另一个同学有幸。但是念不念成了个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学费。一个学期27元钱费了父母的大力。因为11元的书费母亲挨家借，差点儿就让狗给咬了腿，也许是狗专咬穷人的腿的缘故吧。刚走到同族哥哥家的院子，就听一家人哈哈大笑：“准是借钱来了！”
    后来到县城，在一家工厂当零时工。我走那天是元月2日，恰好1日下了大雪，背起母亲给收拾好的行李卷上路时，母亲默默地跟到院外，偷偷地把五十元钱塞给了我。我背过脸去，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迈着大步向万全方向的公路走去。以后我家的生活渐渐好起来，她仍是那样忙碌。每次回家，她都给我做稀罕饭，没事时就会静静地看我一阵子，疼爱之心溢于言表。那种母亲的爱是多么无私啊！母亲没有惊天动地的伟业，有的却是对儿子的十分疼，没有叱咤风云的经历，有的却是对儿子的一片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