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点人生的哲学

雅晴

　　“不懂得哲学的人，如同禽兽。”第一次读到一代哲人柏拉图的这句格言，实在有点惊世骇俗。给人的感觉，恰如酒后微醺中人受到突如其来的当头棒喝。

　　柏拉图把哲学作为人兽相别的一道鸿沟，对于我们芸芸众生而言，似乎有点过于苛刻了。总觉得哲学的深奥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明悟，哲学的殿堂非村夫野老所能企及：一则不敢奢望有明悟哲学的智慧；二则人世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已经够繁杂、够浑浊，何苦再把世俗哲学的泥沙，搅入人世汹涌的大潮，使人生之旅更加不可辨识，更加难以把握。

　　林语堂先生的感慨是:哲学家讲得越多，我们越觉糊涂。这实在是不无道理的。

　　尽管如此，我们现实的人生又何曾离得了哲学的启迪，哲学的抚慰。

　　缺乏哲学的社会太飘摇，缺乏哲学的人生太浮浅、大乏味。倘使人生在世，迷迷糊糊而来，又懵懵懂懂而去，对于自己生存的空间、人生的轨迹，从来没有理性的自省和哲学的思考；那么，如此人生形同一纸空文，纯粹属于生命的浪费。

　　由于缺乏哲学的思考，我们无法用心去理解生命，更无从用心去享受生命。于是，正如枯拉图所言，人生只属于那种禽兽般的生理性存在了。只有禽兽才不会有精神的无聊、心灵的寂寞，因为禽兽从不思考，也就不会有多愁善感的忧郁，不会有追名逐利的悲欢，不会有“今宵酒醒何处”的痛楚。

　　人生路漫漫，不妨懂点人生的哲学。让我们在熙来攘往的人流中少一份随波逐流的浅薄，多一份大智若愚的从容；让我们在灾祸频仍时刻，少一份无谓的惊恐，多一份宠辱不惊的睿智;让我们在闲适时刻，少一份深邃的无聊，多一份理性的思考。

　　哲学的导航，也并不一定给人指向一条阳光明媚的康庄大道。哲学的心灵诊所，也并不一定能给瞬息万变的人生开具一剂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哲学的百花园，其实也是参差不齐，良莠并茂。

　哲学与宗教之间也从来没有不可逾越的藩篱，恰如人寰与坟墓，仅仅一墙之隔；妩媚与粗鄙，仅仅一步之遥。人们本意是追崇理性的哲学，却在不经意间陷入世俗宗教的泥淖。

　　或许，人们始终无法摆脱世俗的喧嚣，无法摆脱世俗哲学或者宗教的困惑；于是，在百无聊赖时刻纷纷走向教堂，尽情沐浴上帝的“浩荡春风”，在困窘落魄之时迷上一杯又一杯醉人心怀的烈酒。

　　然而，无可置疑的是：由于有了“我思故我在”的理性思考，有了哲学的“点化”，我们的人生才显得灵动有生气。经过哲学蒸馏的人生，也可能存在难言的遗憾和缺陷，但毕竟总是美丽的，绝非那种“迷迷糊糊而来，懵懵懂懂而去”的人生所能企及。

　　在我看来，哲学这东西恰如老酒一盅。先不管酒的口感如何、味道怎样，斟上一杯，品尝再说。但总得适可而止，微醺最佳。倘使嗜酒过度，则不免害人害己，伤身败德。同样，痴迷哲学也是一件极担风险的事情。过于钟情哲学、寄厚望于哲学思维的人，多半容易陷入过度学理的漩涡而不能自拔，终使自己伤神损脑、郁悒折寿。想起了那一位自诩太阳的哲学家尼采，过度学理终使一代哲人走向痴迷，始终无法走出哲学的困惑而陷入疯狂。

　　“现代的人们对于人生是过于严肃了，因为过于严肃，所以充满烦忧和纠纷。”我们对于人生的哲学，实在也不该看得过于严肃，看得过于神秘。人生的哲学不过是来自心灵的感悟，来自灵魂的对话。每个珍惜人生、崇尚理性的人，都有思考的权利，都有资格在哲学的后花园里漫游闲逛，都有资格寻觅或者构筑真正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

　　事实上，人类社会本身是一个纷繁芜杂、诡谲多变的大舞台，舞台上所演出的每一个剧本，其实并不存在太多的理性阐释。如果，对于人生百态、世间万象，我们都用哲学的眼光来衡量，用哲学的思维去苛求；那么，肯定让人失望大于希望，困惑多于激动了。

　　“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世俗的人生，我们已有太多的心灵疲惫，太多的踉跄。可悲的是：我们往往不明了自己脚下所处的方位，不懂得品味眼前真真切切的现实生活，却背负了自以为是的形形色色的哲学行囊，强作一路潇洒的蹒珊，追逐缥缈无根的噩梦。

　　其实，真正智慧的人生哲学，应该是让人快乐轻松的。它存在于江渚渔樵的笑谈中，存在于得鱼忘筌得意忘言的顿悟中，存在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会意中，存在于夜阑人静的心灵独白中。在充满智慧的哲学园地里，我们可以摆脱世事的纠葛，从容聆听心灵独白，轻轻抚慰心灵伤痕。

　　至于正襟危坐，引经据典，皓首穷经谈哲学的事儿，则应当属于哲学家的职责和本份了。不过，一旦将活脱脱的人生哲理定格为一门内容芜杂的学问，演变为一门崇尚清淡、娱人取酬的行业，则其又剩下多少让心灵感悟、让灵魂悸动的魅力，也就不得而知了。

　　如此看来，人生的哲学实在是一个不可明言的大悖论：它可以给我们如释重负的洒脱，也可能让我们承受作茧自缚的羁绊。

　　人生如寄，那些卷册浩繁、汗牛充栋的哲学迷宫不钻也罢。及早抛弃了心中的忧郁和幻想，坚守穷且弥坚的信念，执着于蓬山更远的跋涉。或许在那落日楼头、寥落街巷、寂寞渡口，白发苍颜的哲人正在颔首捋须，昭示你有关人生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