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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嘉园5号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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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3 08:40:2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芳嘉园是朝阳门内南小街东边的一条胡同,它南边和大方家胡同相交形成丁字路口,北边和南箭杆胡同连接,位于南箭杆胡同的桂公府大门正对着芳嘉园胡同的北口。童年时,我和姐姐就寄养在这里的大爷家。

  当时的房子不兴带厕所,惟一的一个公用厕所修在临胡同的西院墙角落,是个旱厕,两平方米大小。厕所没门,开口冲着北院墙。谁要是上厕所,走到旁边大声一喊:“有人没您呐?”无人应声,再走进去。

  我刚住进来的时候,不知道这个规矩,第一次上厕所时径直跑了进去,吓得里面一个小姑娘提着裤子跑了出来。她向姥姥吉大妈哭诉“有个男孩耍流氓”,吉大妈随她来看,我急忙辩解,这才弄清了原委。旱厕自然没有冲水管道,清洁工一星期来掏一次粪便。厕所南边是水龙头,也没有下水管道,大家洗衣洗菜的脏水就倒在土地上,让水慢慢渗进地下,当然大家用水是很节约的。

  大爷在南墙根种了葡萄,小小的葡萄架下正中有一口大鱼缸,那也是我大爷的。大爷是石景山某部队食堂的厨师,礼拜天才能回到小院享受一下家庭之乐。浓密的绿荫为灰陶的大鱼缸遮挡阳光,缸里面欢快地游动着十几条大金鱼,像一团团红色的绸布在舞动。傍晚,左邻右舍常有人过来观望,欣赏之余,会夸大爷养鱼养得好。大爷便会乐呵呵地笑,不多言语。

  小户人家的日子虽然清贫,但是大爷和大妈过得十分恩爱,我从没见他们吵过嘴,甚至连生气也没有发生过。大爷一星期只在周六傍晚回来,周日下午又赶回部队。这一天短暂的相聚,大爷大妈都非常珍惜。大爷总会给大妈带回来她爱吃的小黄鱼,大妈总会给大爷打好二两酒。周六的晚饭上,他们你给我夹鱼,我给你倒酒,其乐融融。

  除了大爷的那棵葡萄树,院子里还有一棵吉大妈种的葡萄。吉大妈种的这棵比我大爷的那棵长得要好,枝繁叶茂,搭成了高高的宽阔的架子,人们在树阴下乘凉聊天、打牌下棋,吉大妈一家也在那里吃饭。她的女儿——小萍姐掌勺,她做的辣椒土豆丝、白菜炒豆腐都很好吃,每每等他们把饭桌摆到葡萄架下,院里的人们都可以凑过来尝上一口。有炖排骨的时候,来的人就更多了,吉大妈和小萍姐热情招呼,大家动筷子也不客气。七月里,葡萄熟,吉大妈摘下一串串果实,让小萍姐和吉四哥用大碗盛着,每一家一碗。吉大爷死得早,吉大妈一人拉扯六个孩子,生活的艰难并没有给她的脸上带来愁容,她那爽朗的笑声时常响在这小院里。

  院里的大姑娘们能做许多针线活儿,为父母兄弟的穿着负责,勤劳而手巧。这种手艺在今天的十六七岁的女孩身上已经见不到了。那个时候,胡同里的姑娘们流行梳辫子,小萍小英子这姐妹俩、窦大妈家的小琴姐、还有我姐姐都是梳着两条大辫子,要是辫子梳得不好看,会被自家大人骂,别人也会认为这个姑娘心不巧。

  夜晚的葡萄架下,我常常缠着吉四哥给我讲故事。他也就十三四岁,却懂得好多好多,给我讲过表现抗日战争的《小英雄雨来》、贫苦农民生活的《半夜鸡叫》、老地主妄图复辟的《二十响驳壳枪》等等。他讲故事好模仿评书,讲到精彩处,戛然而止,非留到明天再讲不可,害得我睡在床上翻来覆去琢磨故事的下一个情节。

  夜晚的小院里还常常响起钢琴声,这在70年代中期的北京城是非常少见的,可谓凤毛麟角。小慧家有一架立式钢琴,小慧的爸妈在剧团工作,会弹琴,自然要教小慧弹,天天晚上父女俩坐在窗前练习,那叮叮咚咚的琴声就像玉泉山山中的泉水在流淌,给小院增添了生机,也增添了品位。

  小慧爸妈时常去外地演出,这时候,夜晚的钢琴声就会冷落下来。父母不在家,小慧便开始吃“百家饭”,今天在窦大妈家吃,明天在吉大妈家吃,后天在我们家吃。我记忆中她在我大妈家吃得多一些,因为她爱吃“上海菜”,再说,我大妈没有女孩,喜欢她到家里来。

  小慧不弹琴时爱找我玩,因为我会爬树敢抓壁虎,是个野小子。大槐树下是我们爱玩的地方,树上有知了还有叫“花姑娘”的飞蛾。这两种昆虫都有一个共同点,你抓它们的时候,它们一般不逃跑,“花姑娘”尤其如此。我和小慧抓到“花姑娘”就放在玻璃瓶里观赏,它们的翅膀外层是褐色的,内层是黑点红底的,艳丽夺目。这棵大槐树,紧靠着东院墙,四月里来槐花开,满院飘香。

  树后就是小点姐姐家,有五口人,她姥姥、爸妈和姐妹俩,姥姥常年卧病在床。小点姐姐家“有问题”,自然不能乱说乱动,他家里只有小点姐姐一人时常和院里的“劳动人民”搭话、聊天、凑一起。小点姐姐的爸爸是大学教授,清晨上厕所时,穿着睡衣走过院子,“劳动人民”就不穿那东西;有时,我们还能瞅见小点姐的妈妈,穿旗袍在门口站一会儿,不走远,然后就回屋里,“劳动人民”也不穿那东西。当时,我很奇怪小点姐姐的父母怎么是那样的穿着,好像只在电影里才有,都是资本家啊国民党官太太啊才穿那种衣裳。

  小点姐姐比院里其他的姑娘“有钱”。她请我姐姐去看电影《闪闪的红星》和朝鲜电影《卖花姑娘》,票价四毛钱一张哩。四毛钱一张票的电影,那个年代在北京没多少孩子能看得起。每次她喊我姐去看电影时,都是两人躲在槐树后商量,怕我要闹着跟去。现在想来,小点姐姐不是不想和院里“劳动人民”的姑娘多交往,在那样的年代,“反动学术权威”这样的家庭背景使人在交往时不能不有所顾忌,小点姐姐一家人活得并不轻松。

  三十年过去了,芳嘉园一带经过拆迁改造,胡同已经荡然无存,只有达官贵人的“桂公府”保留着,那是历史文物,是学者们要记忆的。可是,在我的心中,芳嘉园5号院里的男女老幼,曾经的恩恩爱爱,曾经的淳朴善良,是我永远忘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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