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树天机

红蜻蜓

    赣皖浙交界的婺源，被誉为中国最美的乡村。四野多古树。村头，房前，溪边，山坡，时有高大粗壮的樟树、枫树、银杏等映入眼帘。这是区别于其它乡村的一大景观。与古树溶为一体的是粉墙、黛瓦、马头墙的徽派古民宅，以及古祠堂、古牌坊、古石桥、青石巷道、涓涓溪流等，这样一些元素的组合，抒写了婺源特有的情调。
   莺飞草长的春天，在婺源行走，别有一番情趣。一片片油菜花，黄灿、热烈，蜂飞蝶舞；村落、山峦，雾岚氤氲，把婺源映衬得如诗似画。通往古村落的路上，有诸多摊贩叫卖香樟小木片，旷野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我边走边想，婺源这块古朴灵秀之地为何千百年来经久不衰，就象一份色彩艳丽的油画在悠长的时光里不但不褪色，反而充满着盎然生机。是一方百姓的呵护？还是神灵的护佑？抑或是其它什么原因？想着，想着，我就感觉到旷野淡淡的樟木清香化着一股神秘的气息，四下里将我包围，驱使我欲去解开婺源的迷团。
    晃晃悠悠，我走进了晓起村。
    晓起村得名于唐代，据说始祖汪姓人氏逃乱至此，天刚破晓，惊魂未定，遂将此地取名为晓起，一直沿用至今。村后有“名贵古木观赏园”，会集了几百棵古樟、古枫等，百姓在保护古木的同时也利用枯干败枝制作各种樟木用品，浓浓的樟香从各条巷子里散发开来，给古村凭添了几分神秘。
    巷道，光线晦暗，游人摩肩接踵。高大的马头山墙，精美的砖雕、石雕、木雕，向人们叙说古村千百年的沧桑。
    寻着巷道的樟香和游人杂沓的脚步，我来到了古木观赏园。
    至此，我才感觉到我真的走进了一个神秘的境地。
    眼前的景象，是我平生不曾见过的，让我的心蓦然震撼。这里聚集着一大片古樟，最抓眼球的是山坳中央孤独矗立的一棵枝叶繁茂的高大樟树，树干特别粗壮，要数人张开手臂才能围抱，看树牌介绍，树龄有一千余年，属唐代的寿星了。两边山坡上密密匝匝的矗立着几十棵树龄在几百年以上的樟树。多数树干都朝山坳倾斜，星星拱月般拱卫着那棵千年古樟，犹如一群威武的将士守护着他们的帝王。我仿佛走进了宏大而庄严的庙宇，面对的似乎不是古树而是神灵，陡然间我心变得肃穆起来，不敢说话，似乎连呼吸都屏息住了。
    刚才一路谈笑的游人，也如我的心情一样，好奇、神秘，继而变得有些庄重起来。有十几个男男女女围着那棵千年古樟左三圈右三圈地转着，似乎祈求老寿星给自己带来好运。更有虔诚者转过后居然还双手合掌对着古樟拜上几拜。
    在山坳里观赏古木的游人甚多，有的抬头仰望那些古樟，有的在轻声交谈，没有喧哗，仿佛都在默默地感受。山谷里的气氛是凝重的，山风在耳边呼呼地吹着，风声不是清新欢快，而是低鸣雄浑，让人感觉置身在古代将士出征的开拔之时，而那些永恒保持秦俑般姿势的古树，是岁月把它们铸成了一尊尊缄默的雕像。阳光透过那些焕发生机的密匝匝的树叶，星星点点洒落在树冠下，幻化成古树们历经沧桑而傲然屹立的心曲！
    静静地感受着，感受着，我的思绪一会儿飘荡在唐宋，一会儿飘荡在明清，脑海里掠过一幅幅久远的图景。看着，想着，眼前这些古树突然幻化成一盘中国象棋。定过神来，我象是察觉了天机一样心中倒抽一口冷气，太象了，简直是天设地造的象棋布局！山坳中间那棵千年古樟，是象棋上的帅，两边山坡上的古樟则是护卫他的士、象、马、车。他们看似沉默，实则在营造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气场，不断地向外围辐射，令任何心灵不干净的人不敢造次，不敢亵渎。当我闭上眼睛来感受这样的气氛时，我又恍惚觉得两边山坡上那成片的古樟兀自闪动起来，“马”走“日”主动出击，“象”飞“田”做外围守护，紧捱“帅”位的“士”左右抵挡，“车”则一路追击，势不可挡…..山谷里的风一声高过一声，更加雄浑，强劲，仿佛在烘托一场惨烈的保卫战！冥冥之中，那“帅”幻化成婺源沉静的山峦、悠然的溪流，古朴的徽舍，那士、象、马、车幻化成婺源人刚毅而淳厚的面庞……
    伫立在这片庄严的古樟前，我想起了“大跃进”，想起了“文革”，那个疯狂的年代，烧炭的土窑在大山里冒着浓浓的黑烟，一棵棵削头断臂的树木在抽搐，在惨叫；一块块精美的古典门楣、窗雕被砸烂，被焚烧，上天的老祖宗们在抽泣，在哀嗥……而婺源这块风水宝地却毫发无损地呈现在世人面前，让我兴奋让我惊羡。幻觉中的士、象、马、车就是一个个婺源人的化身，他们似乎在秉承神灵的旨意，义无反顾地保护这块神奇的土地，哪里有委琐的身影，哪里有肮脏的目光，哪里就有婺源人愤怒的声音……
    我忽然明白了一切，我象是发现了中国最美乡村婺源的天机，心里激动不已。婺源的山、水、房舍、小桥，等等，为什么那么日久弥新，那么浑然天成，或许是婺源每个地方都身处神灵护佑的强大气场中，一年一年，无论风霜、无论雪雨，婺源人的心早已与神灵达成了千古的默契——生生息息，守护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