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 车 记

韩仰熙1

       学习汽车驾驶是我少年时期一个最大的梦想，但随着年龄的增大和对现实的理解，这个梦想几乎就放弃了，对汽车的热爱和对驾驶者的羡慕也逐渐演变成一种理性的可望不可即，甚至大多时候还安慰自己：反正现在坐坐汽车打打的特别容易，根本就用不着自己当司机了！于是，心安理得地打消了学习驾驶的念头。
       然而，一次偶然的聚会让我又有了开汽车的冲动。那是回老家的时候，和当年的高中、初中的同学见面了，大家欢聚之后要分手了，各自当然得上车啦。这时我悲哀地发现就我自己没有汽车（更准确地说是不会开车），借着酒劲我就下了决心：又不是买不起车，为什么不开汽车呢？话头儿一提，便有老同学调侃我，就你眼下这情形，光是坐车就得了，还学什么开呀！这就更让我心里黯然了，我什么情形？无非是年龄（我知道他说的不仅是年龄）！我还非得去学车不可！我回去立马就到驾校报名！
       可回来之后我没有马上去驾校，一是因为那酒劲儿过去了，二是因为手头的工作实在太忙。
       不过，这之后的又一件事情让我彻底下定了决心。事情是这样的，一位兄长驾车带我在高速公路上行驶，炎炎酷暑和长途驾驶使他疲惫不堪。看着他无精打采的样子，我除了同情之外就是恐惧，因为我发现他在打磕睡！哎呀，老兄，你可不能打盹啊！这是高速！他也不是不明白，嘴里一再感叹：老弟，你要是替替我该多好啊！是啊！可我就是不会开车！心有余而力不足！看来，我只好在恐惧中等待与危险擦肩而过了！当时的情绪竟是那么沮丧而又尴尬……
        就是这种沮丧和尴尬，就是这种对危险的恐惧，让我勇敢地走进了驾校。
       然而，开始的热情只有三天，特别是学习驾驶的重复性几乎让人兴趣殆尽。钻竿，移库，倒车，打方向，看后马槽，重新来吧——如此乏味，与少年时的想像大相径庭，和先前所羡慕的幽雅和潇洒也相去甚远。咳，心中一下子就没有了新鲜劲儿。天气热不说，还得排队等着，十几个学员就一辆大卡车，整整一个半天也就是摸上一次，而且每天都在重复这些步骤：方向、离合、油门、换档————而且有教练在监督、控制、评判着你！你能不烦？再好的耐性也得烦！
       教练说了，开车可不能烦；眼下就得先磨出个好性子来！
       于是，我们就在烈日炎炎下在反反复复中努力把自己的性子磨好！按班就部，唯唯称诺。面对教练那恨铁不成钢的感叹和无可奈何的摇头，我们只好报以“屡教不改”的微笑和“将错就错”的羞赧。有的学员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的压迫，就千方百计巴结、讨好教练，买烟、送茶、擦车……熟倒是熟了，可技术还得一样从头学！骗自己骗不了车啊！
      第一次上路时特别紧张。对面来车了，吓得只想躲到右边的人行道上去，甚至要闭上眼，耳边那嗖的一声，几乎把心脏都挂走了，双手紧紧地抓着方向盘就像刚上学的孩子抓着妈妈的手，丝毫也不肯放松，大脑里就剩下一个念头：人马车辆，你们都给我远远让开！说实在的，即便是宽阔的大道上就你自己，你也把不稳方向。起步时忘了手刹，踩离合时油没有收净，换档时总是跑方向，加速时顾不上看车镜，统统，统统，都是毛病！都是紧张带来的毛病！从车上下来时，手心里是冷汗，额头上是热汗，浑身上下是大汗。看来，要学习开车你首先得攒足了汗水！
       一直稳坐在右手发号施令的教练，有时感慨自己，有时感叹学员。哼，过去的教练都能拿改锥打你的手，看你长不长记性，看你的挡挂不上？！现在你们也不用着急，开车就是个熟练工，日子久了，谁都行！可这话让我们听起来，特别是在那种情景下，总觉得是故意放出的风凉话儿！
正当紧张的心情随着练习的次数逐渐消失的时候，就该参加考试了；而考试给我们带来的却是另一种更加厉害的紧张。
       郑重其事的考场上，电子化的设施铁面无私，许多人还在四周像看车祸一样地围观你，考官都板着脸，铁定了要找你的不是，你不紧张才怪呢？哦，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叫我的名字！我立时就有了责任感——四十天的苦练就看今天了！开门，调座，打火，挂档，抬离合，听马达，点油门，松手刹————啊！车动了！上帝呀你睁开眼吧！你能听见我的心在跳吗？我扭过身子看着后头的车库！半联动，再慢点，慢点！千万别灭火啊，千万别碰竿啊！哦，进去了，进去了，回轮！回轮！好！刹车，换档！往右打，对！再向左！后退，看车身，不能碰墙，那线就是墙啊！再来一次！好！谢天谢地！出库，再进一次库！天啊，怎么非得两个库？我若真有了汽车就停在广场上，打死我也不进库！
      “移库”考完了紧接着就是“路考”，起步、停车、换档、加油，考官就坐在你右边，嘴叼香烟，手持档案，面无表情。尽管他不说什么，可那毒毒的眼光却死死地咂摸着你！让你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总觉得自己是个偷车贼，这次可真躲不过去了……所以许多学员就发挥不出应有的水平，不是灭火，就是停错了地方，有的还手脚哆嗦不知所措，什么笑话都会出。
       考过的长出口气，像是侥幸推翻了三座大山；没有考过的垂头丧气，只好等着补考了！总之，都是有气——一个多月的学习和长进的记录！
       气归气，到头来心平气和的时候你就会感到学习驾驶的整个过程特别特别必要了！气自然也就消了……
       真的把汽车开在马路上时，感觉速度比步行、比自行车快多了，而心情也就愉快了，看来，学费没有白交；有时候对着前面的自行车按喇叭，我才突然大悟：当自己再骑自行车时一定主动给汽车让路，汽车才是最遵守规则的，因为司机已经交费学习了交通规则嘛！而自由行驶着的自行车更容易犯错误啊！自行车上的人们，宽容地对待你身后的汽车吧！汽车上的人们，宽容地对待你面前的这个世界吧！
学会了开车之后我常想：如何理解世界、怎么对待别人——或许，这才是学车的真正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