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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场上的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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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4-27 09:33:5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小镇的广场已经修建许多年了,就在电影院正门的西侧。电影院门前的台阶,到底有多少年没有踏上众人的足迹了,我已经说不清楚了。想当年,就是这里,那是小镇最辉煌的娱乐场所,在这里看电影,远比露天电影强百倍,甚至是千倍万倍。伴随时代的脚步,电影院早已经退出历史舞台,遗留在这里的建筑,就是历史前进的佐证。
    电影院门前,相隔一条窄窄的街道,就是卫生院旧址,就是如今的小镇广场,广场的四周,有四十三棵樟子松树,有的是双排,有的是一行,傲然挺立在广场的四周,为小镇的广场增添许多亮丽。我不太喜欢到小镇的广场上去,原因很简单,每次来到这里,都会引起许多回忆。无论是美好还是痛苦,都和一个人有直接的关系,那就是我的兄长,我的大哥。
    想起大哥,我的心里不禁隐隐作痛,因为他已经离开我们四年多了,而在他弥留之际,我却在远方,在为生活奔波,在为工作忙碌。我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放弃,都可以义无反顾,假如这样,生活中就可以减少许多遗憾。借口,会找到许多理由,为自己的遗憾辩解,遗憾就是遗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只能是一时的开脱,留在心里的创伤都无法愈合,即使时间这个魔术师,也是无能为力。
    想起大哥,我就会想起生我养我的小村,就会想起我的父老兄弟。那里的一草一木,留下我太多的回忆,留下我太多的向往。大哥,是小村第一个走出去的大学生,那个时候还没有我,十八岁,差不多是一代人的光景,就是我和大哥年岁的距离。
    我记事之后,大哥已经成家了,和村里其他的伙伴们相比,大哥的婚姻是自己的选择,也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束缚,更没有长长的彩礼单来证明新娘子的价值。确切一点说,大哥是中专毕业,佳木斯医学院附属医院,我只是知道个大概。大哥的许多年轻调皮的故事,都是听母亲讲的,这里面有没有什么水分,我就不得而知了,我无法跨越阴阳阻隔去问个明白。
    大哥生于一九四一年,他考上大学的时候,正是最艰苦的年代。去县里考试的时候,全公社十三位学子,大哥是最矮、最穷、最淘气的一位。带队的老师叫李七侯,看见大哥这样,又是来气又是藐视,说:“你要是能考上学,我就叫李八侯。”李七侯没有因为大哥而改名字,但是,大哥却是这十三个人当中唯一一个能走进大学殿堂的人。学校老师来家里家访的时候,看到家里窘迫的样子,也是直挠头。母亲一咬牙,说:“念,就是砸锅卖铁,也让我儿子上学。”说这句话的时候,可以想象,父母要下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出这个决定。我在想,要是换个家庭,换个父母,大哥只有继承父业,头上就会飘上几朵高粱花子。
    大哥毕业之后,就在郎乡上班,后来就来到了大兴安岭,十几岁之后,大哥每次回家的迎来送往,都成了我和二哥的责任。七零年春节,也是二哥结婚的时候,虽然到处都在破四旧立四新,结婚要彩礼也在破之列,越破越是盛行,长长的彩礼单挑战农民的贫穷。于是,我的户口来一个飞跃,“农转非”三个字,使我的命运与我的小伙伴们有所不同。经历了五年的“黑人”日子,我就要走向学业的终点,于是,我舍弃了故乡的亲情,远离了故乡的炊烟,走进茫茫的林海。那是寒冷的正月,我的心犹如这寒冷的日子,这一刻,我开始知道什么叫乡思。将近四十年的乡思,时刻煎熬和考验我脆弱的灵魂。
    大哥的为人不用我去为他树碑立传,小镇人的口碑就是最好的见证,即使大哥离开小镇好多年以后,甚至是大哥离开人世以后,提起大哥的时候,仍然是怀念和惋惜。大哥是一名医生,医德是大哥的根本。在小镇的医院服务十三年之久,从医生到院长,大哥始终遵循这个原则。无论是领导还是平头百姓,大哥都一视同仁,无论是什么时候,大哥随叫随到。我想,这就是大哥人脉的基础。
    要谈到对家庭的贡献,大哥远不及二哥和众位姐姐,就如我一般,远离父母,就是有心尽孝,也不过是短暂的假期,与平常日子相比,就是很大的距离。父母就是再贫穷,也不会在乎儿女的仨瓜俩枣,换个方式说,不是不在乎,而是希望环绕膝下。这一点,还是我自己做父亲之后,尤其是孩子离开之后,我才真正理解。可怜天下父母心。但是,无论我们是否在父母跟前,无论我们对家庭贡献多大,父母给我们的爱,都是一样的伟大,一样的让我们懂得感恩。
    这里有一个叫王凤军的人,当年他在山上病倒了,是中毒性痢疾,抬到医院的时候,只有微弱的呼吸,心脏停止了跳动,是大哥组织全院的医护人员,排队为王凤军做人工呼吸,从死神的手里抢回一条生命。“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不放弃,把生的权力给患者,这也正是彰显了大哥的人格魅力。前几天和王凤军碰面的时候,就谈起了大哥,王凤军至今念念不忘。“没有刘大夫,就没有我王凤军的今天。”王凤军是感念大哥的,是大哥给了他生活下去的生命。治病救人是大哥的职责,主动与不主动就有可能关乎一个人的生命。王凤军感念大哥的,就是他获得了一次生活下去的机会。
    还有一个叫魏立新的女人(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医院的大夫,和丈夫吵架,想不开,就喝了“敌敌畏”。有机磷中毒,不但很难挽救生命,而且医院的味道相当的难闻。发现魏立新的时候,魏立新生命垂危,立刻灌肠,做胃肠清洗,输液,魏立新的心脏几次停止跳动,大哥和医护人员帮助患者起跳心脏,挤压法和人工呼吸并用,患者口腔里的味道令人作呕,甚至令人窒息,那就放弃吗?没有。当魏立新清醒的时候,她哭了,我想,她的眼泪里有感激也有庆幸。我总是觉得,从死亡线上回归的人,不会再轻言放弃生命了。
    不是生命和人开了玩笑,而是人和生命开了玩笑。那两年,小镇好像是疯了,或者就是中邪了,无论是娘们还是爷们,动不动就要喝点什么,显得对生命是极度地轻视。看见患者家属无助的眼神,大哥给与极大的鼓励。三十七位患者,三十七个家庭,三十七个鲜活的生命,三十七个生命的奇迹。这里,有大哥的人格魅力,作为医生的医德,也有大哥手下的兄弟们的团队精神。这两样都是相辅相成的,缺一不可,缺少任何一样,都不可能有三十七条生命的如此完美。
    大哥也有他的性格缺陷,更准确一点说,是他的脑海里还残留着封建意识,最主要就是家长式作风。他自己是自由恋爱,反映在其他家庭成员的婚姻上,竟然还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余毒,被他直接干预的两桩婚姻都以失败告终,看不出大哥脸上有什么懊悔的表情,但是我能感觉到大哥懊悔的心理,在对待大侄子的婚姻问题上,大哥还要固执己见,我只是说了一句话:“鞋子跟脚不跟脚,只有脚知道。”大哥最终放弃了自己的执拗,使侄子夫妻有情人终成眷属。孩子的婚姻,作为家长只能提出建议,就是想管也管不了。这一点,我比大哥思想开放。
    在大哥生命的最后几年里,有几次我应该去看大哥,都没有成行,我不想找其他原因,也不是兄弟情份淡薄,只能说是命该如此,那些遗憾,总归是一辈子的伤痛,每每想起来的时候,都有一种莫名的痛苦扼住我的灵魂,唯有一声长长的叹息,能少许缓解心中的郁闷。
    就像我这次去唐山串亲亲,刚一踏上车站广场的时候,我就感觉心里一阵紧缩,许多往事连同大哥的音容笑貌,都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无法摆脱遗憾带给我的痛苦,我还不能表现出来。见到亲人的欢笑自然是真诚的,也是发自内心的,我心里的痛苦一样也是真实的,掩盖这份痛苦,不是无奈,而是必须。一个人不能太自私,不能因为你的情绪,而破坏他人的幸福,这个人无论是谁你都不应该。也许这只是一瞬间的感觉,也许这种感觉一直陪伴我,当我坐上高铁,把唐山远远甩在身后,才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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