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泉镇，相遇一场盛大的绽放（程晓兰）

张垣文学

　　深秋时节，我驱车来到河北蔚县暖泉镇。古镇中心有一泉，因“其水澄清如鉴，三冬不冻”，故得名暖泉。
　　镇外一条宽阔的水泥大道闪着银亮的波光，像欢乐的溪流，一路飞奔引领向前。道路两边的白杨，修长挺拔，冠盖如云，叶片金黄碧绿，五彩斑斓，仿佛华丽的绸缎，铺陈在树行之间。金色的阳光穿过枝叶缝隙，打在路面上，光影之手便织出了无数神奇曼妙的图案。举头，华盖灿然，热烈奔放；低头，树影斑驳，光怪陆离。暖泉镇，就是以如此盛大热烈的场景欢迎来自天南海北的游客。
　　经过高大的牌楼，我们进入暖泉镇。暖泉镇历史悠久，明清时发展为“三堡、六巷、十八庄”，三堡中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功能最齐全的便是建于明代嘉靖年间的西古堡。西古堡呈方形，南北两座堡门高大雄伟，遥相对峙，堡门外，各有一座瓮城。从北门进入瓮城，脚下是巨大的石条，经过数百年车辙的碾压，石条上留下两条深深的辙印。那辙印，积淀着历史，尘封着岁月。立于其间，历史的风云鼓满衣袖，听得见杀伐征战车轮辚辚，看得见商贾繁华羁旅匆匆，摸得到鸡鸣狗吠炊烟袅袅，远古风貌如轻纱似烟尘从眼前匆匆闪过。
　　站在北门上，古堡的景致尽收眼底。一条青石板路连通南北堡门，中间各有三条主巷道延伸至东西堡墙，形成一个“丰”字，其间众多民居院落和寺庙戏台有序分布。四合院、连环院、地藏寺、华严寺、九天阁、乐楼、戏楼等，这些形制独特，风格迥异的古建筑，犹如一朵朵盛开的奇葩，灿然绽放在今人面前，让你不得不叹服古人的非凡智慧和高超技艺。沐浴在温暖的秋阳下，古堡散发着淡淡的古朴的晕光。黄土夯筑的堡墙，峭拔雄浑的庙宇，鳞次栉比的楼阁，青砖灰瓦的民宅、圆筒板瓦的屋巷、雕工精美的花脊吻兽，古朴典雅的油饰彩绘，交相辉映，古香古色。行走其间，仿佛穿越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民风淳朴、生活简单的农耕时代，不觉间，所有的喧嚣与纷扰遁入无形，人亦安静了许多。
　　来到古镇中心，忽觉水气氤氲，雾气缭绕，周身清凉舒爽。抬头，一座古意盎然的牌楼矗立眼前，门楣上书“逢源池”三个金色大字。进入牌楼，一个碧波荡漾的泉池映入眼帘，只见池水碧如翡翠，纯如美玉，澄澈如镜，别致幽深，仿若一位安睡的美人，静静地卧在翠柳古树的怀抱中。听当地人说，池下有一泉眼，常年静静喷涌，水温四季如一，寒冬水面聚气如蒸，盛夏泉水清凉润泽。泉池东西两侧各有一石券门，俗称“龙口”，泉水经东西两龙口相向而出，绕村缓缓流淌，流过古树老屋，流过庙宇书院，流过小桥人家，一路鱼游鸭戏人欢，安谧祥和。
　　行走在暖泉古镇，无论是游览于庄堡之间，还是穿行在窄仄小巷，处处都可以看见蔚县剪纸的店面。蔚县剪纸俗称“窗花”，是蔚县人民逢年过节祈福纳祥的一种民间习俗。随便走进哪一家，仿佛跌入民俗博物馆，浓郁的生活气息、喜庆的年节氛围扑面而来。墙壁上、柜台里、长桌上到处都是大小不一、色泽浓艳的剪纸作品。四时节令、花鸟虫鱼、婚寿礼仪、历史故事、民间传说，全部呈现在一方小小的彩笺上。这些剪纸薄如蝉翼，柔若丝绸，构图饱满，造型生动，浓墨重彩，璀璨绚丽，稚拙中有细腻，纤巧里显纯朴。一方方多姿多彩、生动鲜活的窗花，一下子把记忆带回到七八十年代。虽然那时住低矮的土坯房，喝生水吃糙米，穿哥哥姐姐替换下来的旧衣服，但是过年时洁白的窗纸上五彩缤纷、鲜艳无比的窗花一贴，生活一下子就有了喜气，日子就有了奔头，人也跟着鲜活灵动，格外透着一种欢快明朗、清新振奋的精气神。如此精美绝伦又充满浓浓乡愁的窗花怎可错过，于是精挑细选了一些，准备回来分送给亲朋好友。
　　夕阳西下，漫步来到暖泉书院。书院四周古树参天，绿柳轻拂，清泉环绕。整个书院以泉为胜，书院内“灵池潋滟三冬暖，清水澄澈六月寒”、“五六月中无暑气，二三更里有书声”。书院东北角筑有魁星楼，魁星楼为砖木结构，砖券拱门，砖雕棂花，四面游廊，端庄稳重，古朴典雅，与院中的绿树清泉有机结合，营建出极富江南特色的水乡风韵、园林风景。沿楼梯登上顶层，魁星楼下孩子们在开心地嬉戏玩耍，老人们则三五一群围坐一起，打着纸牌，下着象棋。院子东侧，是村人晾晒的金黄的黍米，黍米的主人看着黄澄澄的粮食，沧桑的脸上漾着满满的幸福。
　　夜幕降临，树花广场人山人海，座无虚席。游客们手机、相机、摄像机，长枪短炮，全部聚焦在场中央。人们焦急地望着，等待着树花盛大绽放的震撼时刻。
　　树花艺人上场了。只见他头戴湿毡帽，反穿羊皮袄，手持长把柳木勺，弯腰舀起一勺金亮的铁水，迅速向城墙上甩去。铁水如一束电光火石从树花艺人手中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打落在冰冷的墙上，顿时火花飞溅，火星四射，深蓝的夜空下，绽放成一朵朵一簇簇一片片火树银花，飞金溅玉，流光溢彩。那形状，似喷涌的火山，飘逸的裙裾，似五彩的凤尾，葳蕤的树冠，似倾泻的飞瀑，灿烂的星河。那颜色，黄似金，白如银，红似火，粉似霞，色彩缤纷，绚丽夺目，刹那间把广场照耀得亮如白昼，给人们的脸上、身上镀上了火烧云般的颜色。随着树花的绽放，人群里同步爆发出海浪般的惊呼声、口哨声，声浪一浪高过一浪。人们手中的相机也随着树花绽放的节奏咔嗒咔嗒地此起彼伏。一轮树花尚未凋落，新一轮树花又盛大绽放，一树接一树，一树压一树，明如繁星，艳若桃李，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不敢眨眼，不敢喘气，只是屏住呼吸不停地按动着快门，生怕错过这经年难见的震撼场景。
　　夜空中，“打树花”如迎春一树一树的次第绽放，金光璀璨，溢彩流光。恍惚间，竟觉香气弥漫，芳香氤氲，如沐春风，如游春园。“高楼晓见一花开，便觉春光四面来。暖日晴云知次第，东风不用更相催”。
　　树花逐渐稀疏，暗淡，仿佛满目繁华的春，褪却浓艳华丽的衣装，虽素雅俏丽，仍魅力依旧。只是那星星点点尚在闪闪烁烁的的火花，不舍这红火热闹的舞台，仍拖着猩红的影子，努力把美丽绽放给人们。当最后一朵树花依依不舍地淡入夜幕，表演结束了，广场安静下来，我的心却仍然树花般，炽热、沸腾。暖泉之行，也如场面盛大的树花般盛开在我记忆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