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老年生活（武田苹）

张垣文学

　　周日，我去看望母亲，当我把冰箱有霉斑、或者储存时间太长、己经发焉的菜、果拣到塑料袋中，悄悄放到屋门外时，母亲照例问我扔了什么，我照例答：“不是坏的，就是烂的。”母亲又问：“那几个胡萝卜呢？我还要蒸着吃呢！”我说：“外边一块钱一斤，新上市的萝卜，还要那几个小焉萝卜干吗？”母亲不再说话，从屋外拎回垃圾袋，从里边拣出那几根小萝卜，放起来，说要和红暑一块蒸着吃。我无语，母亲八十多了，我忍着没再和她发火。
　　母亲的节俭，真的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父亲去世后，更是以此为乐，付出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影响了身体，还把一间卧室弄成废品储藏间。凡是装了物品的纸箱，啤酒罐，一切有利用价值的针头线脑，旧布，纸片都积攒起来，我每每生气地阻止母亲积攒破烂，当面或悄悄给她扔掉，母亲又拣回，我对母亲这一恶习很是不满，经常和母亲争执，母亲根夲不睬我的阻挠，依然我行我素，我没办法，只得放弃干涉。
　　从六十一岁，到八十一岁，母亲把自己和孩子们家不用的旧毛衣都拆成线，洗净，织成一块块几尺见方的毛线片，再分发到各家，让我们或铺或盖，这项工程，用了母亲三五年的时间。
　　处理完毛线活儿，母亲又把家理积存了多年的旧衣服，旧布，不能再织的毛线头贴上加工费，换回好几块儿毛毯（其实不是毛的），分发给孩子们，我家分了两块，也还好看，铺在床下。
　　每当节日过后，或者有些店铺开业仪式后，母亲喜欢把沿路碰上，丢弃在路边和垃圾桶里的小彩旗拣上一堆，洗净，熨平，做成许多五颜六色的绸子花朵，缝在用黄布旗子做成的西瓜瓣式扁圆的忱头上，里面装上包过水果的泡沫网子，这些拣来的材料在母亲手里，居然变成一只只美丽的靠帎。有苹果绿的，黄色的，上面除缀满花朵，再用彩线绣上各种图案，每只帎头都堪称为一件工艺品。母亲做的这种帎头，每个儿女家都有四、五只。
　　余下的时间，母亲用旧布，打上浆糊，沾成一层层布片，按每位晚辈的鞋号绞成许多双大小不同的鞋垫，小巷路边买些各式布头，做成比较鲜亮的布面，红的、淡绿，淡蓝、白色的，上面绣上各式图案，有按属相绣的，有各式花鸟的，还有民间流行的花色。给四家十六位后代每人做了单、棉，数不清的美丽鞋垫。有一些布面好，花色精致的鞋垫，我们都不忍心放在脚底穿上，于是保存起来……
　　曾经，我对母亲不会好好享受老年清闲，给自己找罪受，也省不出几个钱来，有时因干活顾不上喝水，弄出病来找麻烦，很是不解。觉得母亲这样，主要原因是以前不是职业女性，老了以后除儿女没有其它寄托，太无聊，因小失大，浪费生命。
　　随着我年龄的增加，二十余年的观察和思考，逐渐理解了母亲节俭成癖的原因却是：对后代的无尽之爱。上辈的言传身教。贫穷时，物资匮乏留下的可怕记忆。创造价值的快乐。挣不来钱，可以省钱的心里安慰……
　　我问母亲：“您有花不完养的养老费，还这么节俭干嘛呀？”母亲说：“我有那么多后代，有的是人花。”我无语。
　　终于，母亲每告诉我一项变废为宝的“工程”我心里喜不喜欢，也乐得随声符合夸赞。
　　母亲的这些“工程”，陪伴了她二十余年的岁月，使她孤单的老年得以充实和安慰。如今，母亲己八十有余。去年，她老人家就宣布封山了，不再做活了，但是，寂寞的厉害的时侯，还是忍不住，找出些针线活来，弄上几天，这就是我的母亲。